第一章 秀儿——
赵秀鼻子微酸，却撑起一片笑来，道：“你的腿受伤了，医生说了，要加强营养，才能好得快。行了，你先吃，等回家时，我再去给他们买。”
回头对大哥，道：“刚才邢部长说，他回去就给家里送个信。”
赵利国道：“嗯嗯，给家里送个信，也省的他们惦记着。”
将近九点了，很多病房里都已经熄了灯，医生值班室的灯还亮着。赵秀走敲敲门，听到请进才推门进去。
值班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医生，赵秀进来打声招呼后，就询问起文华的情况。
医生说的与那位急诊大夫说的基本一样。然后，赵秀就说孩子疼得比较厉害，有没有止疼的药，或者打个针什么的。
医生微微意外地看了赵秀一眼，脸上带了抹笑意：“你了解不少医药知识啊？”
赵秀笑笑，不置可否。
男医生沉吟道：“你家孩子伤的不是太严重，不建议用太强效的止疼针。这样吧，我给你开几片止疼片，疼得厉害你就给他吃一片。”
赵秀连忙答应着，拿了处方去药房取药。
回来，赵秀走到床前，就见文华疼得咬着嘴，闭着眼睛却明显没有睡着。
赵秀暗暗叹息一声，倒了半杯水，叫文华吃了药，又冲了一杯奶粉并一个面包给他。
又去洗漱间端了半盆凉水回来，兑温乎了，洗了毛巾给文华擦了手脸，连脖子也擦了擦。
半大小子以大孩子自居好久了，连亲娘廖红英也许久许久没这么待他了，被姑姑当小孩一样这么一通擦洗，只囧的脸通红，连脖子根儿都红成一片。
赵秀心中好笑，却只能忍着，替他拉拉被子，“睡吧，趁着吃了药不疼，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多了。”
“嗯，姑姑，你……”文华答应着，却还惦记着姑姑。
赵秀笑笑，低声道：“和你爹说好了，他们睡上半夜，我困了，就把他们撵起来。”
听着姑姑低而温柔的声音，文华莫名觉得安心下来，连身上腿上的伤都不怎么疼了。不知不觉地，眼皮坠下来，睡着了。
房间里门窗紧闭，十几个人的气味，还有呼噜声、磨牙说梦话的……
赵秀等文华睡熟，就轻手轻脚出了病房，顺着走廊来到外边。
匆忙出门，她没来得及带衣服，但被子里裹了条床单来，医院里却是有床单的，家里带来的床单就没用上。赵秀折叠一下，像大披肩一样裹住自己，走到门外，就在水泥台阶上坐了下来。
农历月末，月亮几乎瘦成一线，倒是满天的繁星清晰可见，熠熠生辉。
赵秀仰着头，看着满天星辉，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重生回来了。
只是，上一辈子她可以肯定，文华没有这次意外，二哥也没有这次牢狱之灾……那，他们的磨难，是不是受了自己重生的牵连？
上一辈子，她绝望之下，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和明廷钊离婚。这一回，也确实因为她不答应离婚，明廷卉和向亚丽才向二哥下手……
有一刹那，赵秀甚至有些恍惚，甚至生出些怯意来，难道，她要遵循上一辈子的轨迹，离婚，看着明琴被带走，被养废……
不，不，她不同意，她绝不答应。
二哥的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文华这次意外也已经过了，她会加倍对二哥、对文华、对家人好，她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
若真的命中注定不可更改，她就不会重生回来了。
有值夜班的护士经过，看见赵秀小声提醒她别在外边睡，小心感冒。
赵秀道谢，慢慢起身，走回去。
走廊里的长椅上也有人睡觉，赵秀走了一段，在小手术室门外的空长椅上坐了。
这边离病房有一段距离，又靠窗，确实比外边暖和不少，也没有病房那么难闻的气味。赵秀倚着长椅靠背，竟也睡着了。
木质长椅硌得慌，睡一会儿就被硌醒了，腿脚胳膊也酸麻不舒服。赵秀起来，默默地在走廊里活动活动，就回病房去看看。
文华睡得很沉，呼吸匀细安详，侧着身的小少年，接着朦胧的月光只能看清把半张脸，在睡着后，显出浓浓的稚气来。
这个懂事的孩子，再把自己当大人，也不过只是个十周岁的孩子啊。
赵利国没去和春生挤，就趴在文华的床尾边睡着了。
赵秀没惊扰他，看了看文华睡得好，正想转身再出去，文华却突然醒了：“小姑……”
赵秀正想问问文华是不是上厕所，却一眼看见孩子朝另一边撇着头。她愣了一下，随即差点儿失笑——
文华把自己当大孩子，那还好意思让她拿尿盆。
“唔，醒了，要喝水吗？”赵利国懵懵地睁开眼，第一时间询问儿子。
赵秀指指床底，看大哥俯身，她就悄悄出去，回到走廊的长椅上。
临近黎明时，赵秀又睡了一小会儿。
天刚放亮，病房里的陪护就有起来的，倒痰盂的，洗脸的、上厕所的……走动和说话声越来越多，赵秀也就醒了，活动活动，也回到病房里去。
照顾文华的事情基本交给大哥，打饭打水这些活儿，赵秀包揽下来。
她前一天和锅炉师傅聊天得知，早起食堂会炸油饼和油条，还有蒸鸡蛋羹和煮鸡蛋，不过，数量不会太多。
赵秀略加洗漱就去了食堂，转一圈，在大食堂后边的夹巷子里找到了炸油条油饼的小食堂。
已经有至少十几个人围着在买，也没有人排队，都是往前挤，谁挤到前头谁买。
赵秀好不容易挤进去，打仗一样买了油饼，打了豆浆和两勺鸡蛋羹，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堆东西从人群中挤出来，兴冲冲往病房走。
鸡蛋羹给文华，自己和大哥吃油饼喝豆浆……正寻思着，猛然听得有人喊她的名字：“秀儿！”
已经走到病房门口的她停住脚步，扭头看过去——
薄薄的晨曦中，一个高瘦的年轻男人站在十几米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中山装，灰黑色裤子，黑色手工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