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文具
“邢所长有事尽管去忙，已经很麻烦你了。嗯嗯，我去找找袁院长。”赵秀寒暄着，和邢所长告辞，推着俩小孩穿过马路，往对面的卫生院过去。
公社单位分列在马路两边，路北是供销社、农机站、公社大院等，路南就三个单位，卫生院、中心小学和公社中学。这时候的公社中学还包括初中、高中，初高中都是两年制。
袁院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大夫，医生帽下边露出的鬓角已经花白，戴一副眼镜，目光和蔼地看着文程和明琴，询问孩子们哪里不舒服。
明琴想了想道：“我太矮了……”
袁院长懵了一瞬，随即呵呵笑起来，伸手摸了摸明琴头顶的朝天辫，道：“你今年才四岁，到来年的五月份才五岁呢，你现在的个子不矮了。不但不矮，还算比较高的呢。”
问过孩子，得了这么个无厘头的自述，袁院长放弃了和孩子交流，抬眼看向赵秀询问病情。
赵秀详细陈述了孩子们的病情：“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比这俩稍大些……”
袁院长认真听完，很肯定道：“根据你的描述，基本可以诊断为蛔虫症，也就是常说的肚里生虫了。这样，你买几包宝塔糖回去……以后注意饮食卫生，教育孩子们饭前便后洗后，不吃不卫生的瓜果蔬菜……”
老大夫很耐心地讲了许多注意事项，这才把处方撕下来递给赵秀。
赵秀又问：“我二嫂怀孕快七个月了，浮肿的特别厉害，抽筋，晚上特别严重，还有时候头晕、心慌……”
赵秀把魏娟的情况说了一遍，希冀地看着袁院长。
袁院长微微皱起眉头，沉吟片刻道：“听你说的，浮肿和抽筋是大多数怀孕妇女都有的症状，这个不严重，但头晕、心慌，就要追究一下原因了。我擅长的是儿科，对于妇产科并不擅长，这样，我建议你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最好带你二嫂去县医院检查检查。哦，县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姓沈，是个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大夫，你们去县医院可以找她。”
“欸，谢谢袁院长，真是太谢谢您了。”
赵秀郑重谢过老大夫，取药回家。
自从开始柳编，三家一起做活儿，做饭吃饭自然又合到了一起。
吃过晚饭，赵爹也没急着去地窨子编柳，而是坐在扶手椅上，点上老旱烟过瘾。
赵秀一边帮老娘和俩嫂子收拾桌子，一边劝道：“爹，您少抽点儿烟吧，早上老听您咳嗽吐痰。”
赵老爹很不以为然地嘿嘿笑道：“俺那咳嗽老毛病了，和抽烟不相干。”
赵秀也不好说什么二手烟啥的，这会儿人的认识达不到，真那么说，别说老爹伤心，连其他人也会不理解。
说不动老爹，赵秀就招呼孩子们：“走，去我那屋，给你们买了点儿文具。”
廖红英恰好听见，立刻道：“她小姑又花钱，去代销点给他们买就行。”
赵秀挥挥手：“这不是要上学嘛，文华那会儿有，他哥仨哪能没有。”
文华上学时，还是明廷钊去县城买的，军用书包、铁皮文具盒、铅笔橡皮本子一整套。
文华的嘴唇动了动，想说小姑父还说从京城给他带吸铁石的塑料文具盒呢，但他毕竟大几岁，已经懵懂知道些事儿了，这话就没说出口，在舌头尖上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赵秀见几个小的往外跑，只有文华没动，于是笑着招手：“文华也来，也有你的份儿。”
文华脸上一喜，随即又不好意思道：“我都有了。我就不要了。”
赵秀笑道：“那些东西都是消耗品，用完了不得补充啊。快走，快走！”
大小六个孩子来到西屋，赵秀从墙上摘下三个新书包来，分别递给文明文亮和文锦。
然后，又从她自己的挎包里拿出铅笔、橡皮等物，还有一沓六本连环画。
文亮眼睛一亮：“小人儿书。”
文明和文锦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赵秀笑笑，把连环画放在炕桌上，暂且不分，只把铅笔和橡皮分给四个人，明琴和文程早挑好了自己那份，这会儿就安安静静看着哥哥们分文具。
这时，文明率先发现了书包中的文具盒，伸手拿出来一看，惊喜叫道：“孙猴子。”
文亮也立刻翻出自己的来看：“这小孩儿是谁？”
文程抢答：“哪吒！”
回来的路上，赵秀已经把哪吒闹海的故事给俩小孩讲了，文程已经是一个知道哪吒闹海的小孩儿了。
文亮有些懵，习惯地看看文明，两人又齐刷刷看向大哥。
文华淡淡道：“就是个神话故事里的小孩儿，很厉害。”
赵秀适时地插话，拍拍炕桌上的连环画，道：“这里有《哪吒闹海》的小画书，分完文具就可以看了。”
然后，把三堆一模一样的文具推给文明文亮和文锦，另一堆没有铅笔，却有一只英雄钢笔和一瓶蓝墨水，赵秀道：“文华，这是给你的，你上四年级了，该学着用钢笔了。”
一支普通的英雄牌学生钢笔并不贵，只需要1.25元，但在这个年代，对一个作业本用正反面的农村小学生来说，已经是奢侈品了。
文华惊讶地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迟疑着，直到赵秀把钢笔和墨水放到他手中，文华才微微哽着声音说：“谢谢小姑。”
赵秀笑笑，没有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他的头，而是拍拍他的肩膀，道：“刚开始用钢笔可能不太习惯，这个不能用橡皮擦拭修改了，写作业时要更加认真才行。慢慢适应就好了，加油。”
“嗯嗯，我知道了。加，加油！”文华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学着赵秀的样子在胸前握了握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文亮也跟着凑热闹，高举起拳头挥挥：“加油，加油！”
文明虽然和文亮一起出入，但向来不吝吐槽自己的同胞兄弟，这一次也第一时间撇嘴道：“你那是打人！”
大小一屋子人都笑起来，笑声从西屋传到了东屋。
廖红英好奇地探头看看：“秀儿给几个臭小子买了好东西，听听欢喜的，都要把屋顶子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