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说话这样不客气！”
素檀轻笑一下：“你这小妹妹说话也不客气，主人没邀请，跑到人家家里乱看可没礼貌的很。”
我有些心虚，突然想起来福多那天说过请我和我爹来玩，就挺直腰板：“福多小姐之前邀请过我和我爹，只是我们来得不凑巧，福多小姐回京城了。”
素檀一拧眉毛看向暮青：“当真？”
暮青仔细想了想：“也许是那日小姐去集市给这两位送银子说的。”
“就是那日说的！”
“是素檀唐突不敬了，既然是我家小姐的朋友，请进屋饮杯茶吧。”素颜侧身请我和我爹进屋。
我爹一把拉住我，朝素檀和暮青一拱手：“是我家丫头不懂事，姚小姐心善同我们客气，我家丫头当真了。对不住，叨扰了，我们马上就走。”
素檀说：“老丈莫急着走。我家小姐从不与人客气，言出必行。小姐她说请两位来府中，便是真心邀请。如果今日我和暮青慢待了两位，小姐知道了会不高兴。老丈，妹妹，请进屋。”
我爹看看屋里的地板，又看看自己和我的布鞋，踌躇不前。
“还是不进去了吧。”
我也看见了，紫檀在屋里穿的白布袜子，雪白雪白的。我和我爹脱了满是尘土的鞋就是光脚，怎么好意思进人家的屋子。
我点点头：“谢谢姐姐，刚才是我无礼。我和爹爹该去集市了。”
紫檀说：“今日气朗风清，不如我们在亭中饮茶如何？暮青，带两位去悠然亭，我一会儿便来。”
亭子立在鱼池边，四周挂着帐幔，亭中是雕花的桌凳。这样的亭子，在里面睡一觉应该也很舒服。
我爹仍坐立不安：“小哥，我们父女这样是不是太过打扰了？”
暮青一本正经摇摇头：“老丈客气了。”
素檀端着茶盘过来，俯首：“两位久等了。我准备了牡丹香茶和瓜子酥，不知合不合胃口？”
“太麻烦姑娘了，庄稼人哪懂什么茶。”
素檀纤纤素手，一起一落，将泡好的香茶递给我我爹和我。茶杯极薄极轻，上面印着淡雅的绿竹、兰花，三两颗娇丽艳红的牡丹花骨朵在杯中慢慢绽放，似活了一般。
我爹禁不住啧啧赞叹：“我老汉头一次这么文雅的喝茶。”
“老丈、妹妹，尝尝厨房做的瓜子酥。”素檀用竹夹将瓜子酥轻轻放在我和爹的盘子里。
我伸手一拿，瓜子酥碎成两半。轻轻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油脂和糖的香味充满口腔，鼻子里也满是瓜子炒熟的香味。
“爹，种些葵花吧。让我娘过年的时候也做瓜子酥。”
“这点心应是极复杂吧，咱们怎么能做得出来？”
“倒也不是很难做，只是花费时间多了些。当年的葵花籽晒干去皮，将剥出的瓜子淘洗两遍晾干，放入大锅中炒熟，炒熟后放到一边晾凉。然后在锅里放油和白糖炒化，加入麦芽糖炒匀，再放上瓜子拌匀，最后将瓜子酥趁热摊在抹了油的木盒里压实。若是想吃有嚼劲的，就多用力压，想吃酥软的，就轻点定型。凉了切块即可。”
“我还是在府上多吃几块吧。”我要回去跟我娘说怎么做瓜子酥，不等我说完我娘就得揍我了。不止是麻烦，这白糖和麦芽糖那么金贵，我娘才不可能给我做。
我和我爹穿着粗布衣裳、粗布鞋，在永宁公府这样的豪宅里享受了一次本该不属于我们的茶点。
从永宁公府出来，告别慕青，小心提着素檀包好的瓜子酥。我和爹又回到熟悉的集市，摆出干竹荪叫卖起来。
“干竹荪，煲汤用的干竹荪。”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牡丹香茶会变温柔的缘故，我叫卖起来远不如从前有底气。
我爹也沉默不语，看不出表情。
过了一会儿，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
“爹，集市还没关呢。”
“不卖了，去胭脂铺。”
“啊？”我爹对我娘真是没话说。
“花想容胭脂铺。”胭脂铺里清一色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我和我爹显得格格不入。
“两位……额……酱油铺在那边。”老板娘挡在我们面前，拿捏着嗓子说话。
“我和我爹给我娘买胭脂！”我气冲冲吼她。
“哎吆，你个小丫头片子，不会好好说话吗？”老板娘嫌恶地挥挥手绢。
我爹颔首：“娘子，对不住。我们的确是来买胭脂的，可以适合我家这丫头的胭脂？”
老板娘换上笑脸：“老丈，你女儿以前没用过胭脂吧？拿这种，这叫桃花开，能当作口脂也能抹于两颊。涂上之后，会衬得小脸光洁雪白。小丫头，伸手过来。”
“干嘛？”
老板娘不客气地拉我的手过去，轻点了一些胭脂在我手背晕开：“你看这粉嫩嫩的颜色，正适合这般年龄的小丫头。你……”老板娘打量我一番，“把头发梳梳，把脸洗洗，还是能看的。”
“我好看的很！你才不能看，脸上一层白面粉！”
“丫头，住口！”我爹喝止我，“娘子，这胭脂多少银子？”
老板娘忍着脾气：“不贵，一盒三钱银子。”
我爹倒吸一口凉气，我也没想到，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小盒子居然要三钱银子。
“爹，咱不要了，走吧。”
“劳烦娘子拿一盒新的。”我爹从腰间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
“自然，自然。咱们店里卖出去的东西都是新的，未曾用过的。来，老丈拿好，小心碎了。”
从胭脂铺出来，我闷闷不乐：“爹，那老板娘肯定骗咱们了。这么小的一盒，怎会值三钱银子！”
我爹长叹一口气：“咱们进胭脂铺的时候，有位娘子拿了一盒，给出去一只小元宝，没找钱回来。三钱，应该算是便宜的了。老板娘是生意人，见人千面，给咱们推荐的肯定是咱买得起的。”
“爹，你怎么想起来给娘买胭脂了？”
“我是给你买，你娘能用得了这粉嫩的颜色？”
“我？我对这些东西不在意的。”婉儿娘有很多小瓶小盒，去她家玩的时候，婉儿和小花净偷抹，我就不动。抹得跟妖精喝血没擦嘴一样，太丑！不知道为何有女子喜欢嘟着鲜红的嘴跟人说话，对面那人得多瘆得慌。
“用着用着就在意了。”爹又说，“今日我老汉算是开了眼了，这高官贵族跟咱们就是天上地下。丫头，你要努力修习，京城比临江镇更大更繁华！”
“爹，我以后一定要让你住进永宁公府那样的大房子。还有娘，哥哥和嫂嫂。”
“丫头，你能走出村子，走出临江镇，在京城扎根立足，爹就心满意足了。爹这辈子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吃饱穿暖就知足了。”我爹虽然吃了一顿大户人家的茶点，但却看不出有多高兴，心事似乎多了。
“娘，嫂嫂，你看！胭脂，叫什么来着，爹？”
“桃花开。”
“对，桃花开。要三钱银子呢！”
“哎吆！你们两个败家玩意儿，去镇上是卖东西，不是买东西！手里有两个银子就不知道怎么花了，又是簪子又是胭脂！他爹，以后去镇上不准你拿银子！”
“呵呵，好好，就买这一回。咱家丫头也该学着打扮打扮了。”
“货郎担子上，一盒胭脂才几文钱，你这……唉！买就买了吧。丫头，咱可说好了，这盒胭脂放在你嫂嫂屋里，你和你嫂嫂合着用！”
“知道了，知道了。”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禾炎不在，我抹胭脂给谁看？
我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抹胭脂非要给禾炎看吗？也对，他是从京城来的，肯定会欣赏。我让他欣赏做什么？
夜里睡着做了一个梦：梦里禾炎对着我的衣裳，头发指指点点，似乎说些什么。我听不到他发出声音，却也知道他在说让我好好打扮打扮。
早晨起来，我发现嫂嫂给我做的碎花里衣已被我穿得变黄了。我便又换回以前的粗布衣裳，将里衣递给我娘。
“娘，衣裳脏了。”
我娘拿针在头发上磨磨：“放那儿，我一会儿洗。我家丫头知道好歹了，头一回主动换衣裳。”
“这碎花里衣颜色太浅了，不耐脏，我又不是看不见。”
“是得给你好好置办几身衣裳了。小花的堂姐比你大一岁，今天有人家来纳采了，说是临江镇上的富户，家里有几十亩地。明年就得给你好好看看人家了。”
“我爹不是说让我去京城吗？怎么又给我看人家？”比起婚配，我更愿意下功夫修习。
“去哪不得给你找婆家？先找个好人家定了，你想去哪去哪。”
“才不要！我不想有人管着我！你看小花娘，每天都得去伺候小花奶奶，小花奶奶还老骂她乱花钱。他们家哪有钱？！”
“娘不给你找这样的婆婆便是了。再说了，你嫁到人家家里，不得孝顺公婆，顺从夫君？你嫂嫂在咱家不也是这样？”
“哎呀！我就不！不嫁！不嫁！”
“行了！又犯浑！你赶紧去学堂！”
“我不是被退学了吗？”
“你爷爷昨日在婉儿家吃了一顿酒，喝醉了被婉儿爹扶着回来的。婉儿爹说今日让你去学堂。”
“可我都把束脩拿回来了。”
“啊？你拿哪去了，我怎么没见？”
我指指稻秆堆：“在那。”
“你这败家孩子吆！”我娘放下手里的活，赶紧去找，稻秆都被翻个底朝天，哪有腊肉的影子！“我得好好揍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
我娘回头，哪还有我的影子。
学堂里，我朝老夫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老夫子“嗯”一声：“去坐吧。”
不多时，我娘提着两块腊肉，两条鱼干进来：“夫子，我家龙冰让您费心了。”
“嗯，无妨，长大便懂事了。禄子娘，你回去罢。”
我娘放下东西赶紧离开，离开前狠狠瞪了我一眼。
今日团练，镖局小五子也在。我之前央武师傅帮我问镖局的事，以为小五子是来找我的。
“小五哥，镖局那边我不能去了。”我得去百苦城。
小五子一脸疑惑：“你去镖局干什么？”
武师傅说：“冰丫头，你的事我还没来的及问。小五子这次来是找我打刀的。”
“哦，没事，正好不用问了。小五哥，你打刀干嘛？镖局招新人了？”
“镖局接了一单去百苦城的镖，当家的让我们好好准备准备。”
“这么巧？”
“什么这么巧？”
“哦，我是说百苦城马上就举行高手榜比赛，你们镖局也正好要去送镖。”
“镖局送的正是凌霄山山主恭贺百苦城城主的礼物。百苦城不止要举行比武，还正好赶上城主的及冠礼。龙冰，你在凌霄山消息也这么不灵通？”
“我一个月才去两次！山主送给百苦城的礼物怎么不自己带过去？他不去吗？”
“贵重礼物自然是要亲自送去。我们镖局押送的是些粮食、水果。这些东西有的还是从咱们村收上来的呢，你这丫头整日什么也瞧不见。”小五子露出白牙笑我。“凌霄山、百苦城向来交好，每年山主都要送一次粮食给百苦城，都是找我们镖局。粮食送到之后，城主又会回礼，还是用我们镖局。一来一去，一趟赚两趟的钱。嘿嘿。”
“呵呵，真好。”
武师傅将刀还给小五子：“回去好好擦擦。”
“那武师傅、龙冰，我先走了。”
小五子一走，我立马跟武师傅说：“武师傅，我去镖局的事你还得帮我问。”
“嗯？怎么又要去了？”
“我想去百苦城。”
武师傅明了：“人人都想去百苦城那个世外桃源看看。也好，我帮你问。刚才小五子在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他一个小镖师推荐我，能有武师傅认识的人推荐我更有说服力？”
“呵呵，你这丫头，心眼子不少。行，我尽快去找人，你等信儿！”
“武师傅我要是能去百苦城，我就免费当您的陪练，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我作悲凄状。
武师傅哈哈大笑：“不至于，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