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山山主?”我娘的惊呼从我心底发出。禾炎对我说,他来凌霄山是拜师,怎么现在又对我娘说山主就是他的恩师?
“恩师曾在京城教授过我一年的光景,后来恩师回了凌霄山做山主就没再去过京城。我时常想起恩师的风采,长大之后便来凌霄山,希望能再入恩师门下,继未成之业。”他对着我娘细细解释,眼神却看向我。
原来如此。
“真是巧了!我家丫头便是凌霄山收的唯一一个俗家弟子,待雨停了,让丫头领你上山。”
他还用得着我领?
“那便多谢大娘和姑娘了。”
我娘仔细端详了禾炎一番:“你这束发的簪子跟我家禄子的一样。”
“娘,镇上满大街都是。”
夜里我和娘挤在一张床上,禾炎被安排到我的小屋里睡下。只隔着一张布帘子,我却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我替他发愁,雨停了我带他上凌霄山,山主还是不收他怎么办?他去哪?回京城么?京城路途遥远,他一个半大少年,只身赶路怕是不安全。
如果他回了京城,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了?我得想办法让山主留下他!
唉!最近的我似乎愁绪特别多。
转眼雨已下了两天,爹和哥哥回来,淋得湿透。哥哥一进屋看见禾炎身上穿的衣服,眼神动了动,转身去了隔壁自己家,吃饭的时候也没出来。
我爹抽着旱烟坐在门口叹息:“白龙河的水都淹到大路了,村南有几户人家家里进了半尺水。再不放晴,稻子就霉了。”
“大伯不必过于担心,这雨应该很快便停。”
“哦?小先生何出此言?”
“以前教农桑稼穑的老师说过,云层黑且厚便有积霖,云彩团团便是阵霖。此刻云看着厚却是成团浅灰,雨势虽急却不似之前豆大状滴下,想必夜里便会停下来。”
“借小先生吉言。”
禾炎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止拜师山主,还有专门教农桑的老师。能跟他做朋友,我真是高攀了。
还没入夜雨就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附近几家邻居都出来欢呼,在院子里拾拾掇掇。
“小先生说的不错。”
“多谢大伯大娘收留,我该走了。”禾炎换好自己的衣服,将哥哥的衣服整齐叠好放在桌子上。
“这大黑天的,你去哪?雨还下着呢!”我娘执意让他再住一晚。
“多谢大娘好意,只不过禾炎想早点见到恩师。我是习武之人,这点雨能奈何。就此拜别。”禾炎对着我爹我娘行了抱拳礼,转身离开。
“这孩子……”
“爹娘,我去送送他!”抓起两顶笠帽赶紧跑出门。
禾炎已不见了踪影,他轻功了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失望地准备往家走,他一下落在我面前。
“哎!你还挺机灵的,没露馅儿。”他跟我说话的样子和跟我爹娘说话的样子天壤之别,不过我们是朋友,爹娘是长辈,应该的。
“你没走啊!笠帽戴上。”我把笠帽扣在他头上。“你还去凌霄山吗?”
“去。”他朝凌霄山望望,“我还有事没办完。”
“你是山主的弟子,山主怎么不让你在山上住下?”
他瞧我一眼:“你信我说的山主是我师父?”
“当然,不然你为什么几次三番的去凌霄山,还这么关心凌霄山的情况。”
他冷笑一声:“我是很关心凌霄山,平一清也的确是我师父,但他禁止我入凌霄山。他害怕!”
“山主害怕你?”
禾炎呵呵一笑:“小呆子,我先走了。这是衣服钱。”人影一闪不见,我手里多了一角银子。
我拿银子回去扔给我哥,我哥开心地吃了三个菜窝窝:“嘿嘿,够买好几匹布了。这位小先生真大方。”
唉!我哥真是傻人有傻福,我也好想和他一样什么都不想,吃饱睡足大过天。
连着两场雨,浪费了我好几天挣钱的机会。
天一放晴,大人们又忙碌着将山洞里的粮食驼回谷仓,麦场上家家户户在给稻子脱壳晾晒。
白龙河泛滥冲上来好多鱼,武师傅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去拾鱼。
“孩子们,离河远一点,掉进去我可捞不着你们。”
小花的弟弟小宝抓起一条鱼就往嘴里塞,小花赶紧用力拍下他手里的鱼。吃不着鱼,小宝哇哇大哭。
“还哭!再哭把你扔进凌霄山后潭里,让妖怪吃了你。”小花学着她奶奶的腔调吓唬她弟弟。
小宝一听便止了哭声,抽抽嗒嗒地委屈地看着他姐姐。
武师傅将小宝抱在怀里,擦擦他的眼泪,问小花:“小宝,不哭。花丫头,谁告诉你凌霄山后潭有妖怪?”
“我爹说的。不光我爹说,从凌霄山上下来的漂亮姐姐也这么说。”
又是后潭。我上前:“怎么说的?”
“那个姐姐来我家吃腊肉时说凌霄山后潭里有个修炼百年的白蛇精,好几个人都看见过。”
“吃腊肉的姐姐叫什么名字?”我跟武师傅交换了一下眼神。
小花摇摇头:“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你总知道吧?”
“白白的胖胖的,脸鼓鼓的,手也白白胖胖的,还……”
“嗓子极细,说话声音尖尖的?”
“嗯。”
平乔没错了。“她来你家吃了几回腊肉了?”
“我不记得了,反正很久了。每个月都来几次,都是晚上来,吃一次给一吊钱。哎呀!”小花捂住嘴,“那个姐姐特意嘱咐我们不能让冰姐姐你知道,不然我们家就没钱挣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拾鱼去吧。”
“冰姐姐,你不要跟别人说哦。”
“知道了!”
武师傅哄好了小宝,让他去拾鱼,对我说:“看来凌霄山后潭的确有异物,不过没有危害到咱们白猪村,就暂时静观其变吧。”
“嗯。”如果那东西出来害人,我第一个饶不了!
转眼又到了去凌霄山的日子。自那天禾炎离开,我就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下山时还会不会见到他。
今日不必浇地,我还是来到潭边,不过没拿水桶,而是拿了一根长竹棍。我围着潭边捅了一圈,冒上来许多泡泡,没见那蛇精出来。
我大着胆子站在石头上,伸直手往潭中戳去。
“龙冰,你在干什么?”
“啊?!”我被吓了一跳,脚下失去平衡往潭里倒去。我已经开始感受到潭水沁入骨头的冷了,不想被用力一拽扔回岸上。
“哎吆。拜见山主。”我活动活动被摔疼的肩膀,不情愿的行礼。
“你在后潭干什么?”山主一袭青白色长衫,不沾片叶灰尘。
“我,我看看潭水多深。”
“后潭最深处五丈有余,掉进去必死无疑。”
好好的人说话这么毒。
“多谢山主相救。”不得已又作了个揖。
“菜种的不错。”平一清轻飘飘地说,“不过只有白菜萝卜太单调了些,试试能不能种些别的。”
“是。”
“你觉得吃荤好还是吃素好?”平一清突然凑到我眼前,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我。
我直视他的眼睛,有一瞬眩晕,晃晃脑袋回答:“我喜欢吃肉,吃肉让人高兴,但像山主肯定不在乎这些。”
平一清又盯了我一会儿,看得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心想:莫非他觉得我说的话很高深?
“去吧。”
“啊?哦。龙冰告退!”
山主这样的高人真奇怪。眼睛和我们也不一样,有点发绿,是不是修炼到山主的境界眼睛就变绿?
在铮明堂打坐的时候我偷偷观察了观察平乔,她很努力地在练习移物,不过水平还是之前用水滴打我的程度。
打饭的时候我特地凑到平乔跟前,闻了一鼻子香油味。听说长久茹素的人会闻到肉食者身上发出的臭味,山主应该会闻出平乔偷吃肉了。
那刚才我……我与山主离得那么近,不是更能闻到我的味道?!哎呀!我可真笨,怪不得山主那样问我,肯定是因为我很臭!
“安和老师,你吃了多久的素了?”趁着吃饭功夫,我跑去启蒙堂。
“一个月。”大胡子上沾上了米饭粒,随着嘴巴一动一动的。
“啊?你偷吃啊?”
“我没有。师父准许我每月开一次荤。”大胡子满足地笑。
“其他弟子也是?”
“别的人没有。因为我先天不足,体弱,师父破例允许我的。”
“我怎么没见过你吃肉?”
“你每月初一十五来,我每月初十吃,你怎么会看见。你问这个干嘛?”
“呵呵,好奇好奇。山主吃了多久的素了?”
“师父七岁入山,今年五十有八,五十一年了。”
“那他能闻到吃肉的人身上发出的味道吗?”
“我哪知道?我没你这么多好奇的心眼,没问过师父。度和五岁入山,吃了二十几年素了,你去问问他。”
我可是问他,他能搭理我才见鬼。臭就臭吧,反正我跟这些人也不常见面。怪不得我与安和老师这么谈的来,原来他吃肉。
“我下次给你带晒干的猪肝,蒸一蒸吃,保准你忘不了那个味道。”在我们村,有人家杀了猪,猪肝都抢着要,切成细条晒半干绑在细线上放河里钓王八。
我爹最近抢到了半片猪肝,晒半干的一半去钓王八,一半干透让我娘给我和嫂嫂蒸了吃。
但我感觉喂王八的那些更香。
这次平度和教了我个指诀,练好的话可以移动草纸或者树叶。看我兴趣不大,平度和起诀,将一片树叶插进了树干中。
我摸摸嵌进树干的半片树叶,难以置信。平辰说:“度和老师只用了三成功力,若是用全力,树叶会穿透树干而出。龙冰师妹,凌霄山上没有无用功。”
就你懂得多!
“是,老师,师兄,我会勤加练习的。”但对我来说好像不太容易,平辰光纠正我手指的姿势就用了一下午。
“师妹,这是标准的指诀姿势,你拿回去好好练习吧。”平辰将指诀画下来交给我。
“多谢师兄。”我是真心感谢他。
下山时我忐忑地张望,禾炎竟还在山腰处等着我。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面色有些苍白:“走下山吧。说说今天的事。”
“度和老师教给我一个指诀,可以让树叶插入树干,就是这个。”我给他看了指诀图。
“这是入门,以你现在的功力……你现在也谈不上有功力。以你的能力若想插入树干,要练上个十年八年。这指诀的技巧是……咳咳,是先灌真气入指再起诀。咳咳咳。”他一阵狂咳。
“你着凉了?”额头好热。
“我没事,你继续说。”他拂开我的手。
我在衣服上抹了抹手:“额,山主可能闻到我身上的臭味了,问我吃荤好还是吃素好。你能闻到吗?”
他愣怔怔笑了,笑容有些癫狂:“吃荤好还是吃素好?哈哈哈!可笑,可笑!咳咳咳。”
我想帮他拍拍后背,却还是收回了手:“你看起来有些严重,我带你去郎中家看看,吃个药丸睡一觉就好了。”
“好。”他竟然听了我的话。
他随我去了村里郎中家,一进院子一股中药味儿。
“哈嚏!哈嚏!泽大叔,你在家吗?”
“我爹出去了。”泽大叔的儿子龙佳抱着一捆药材出来,“小冰,你不舒服?”
“佳哥好,是我这位朋友着凉发烧了。泽大叔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爹去了外村,过来我瞧瞧。”
我扶着禾炎坐下,龙佳摸摸他的脉,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又翻翻眼皮看看舌头:“不是着凉,是有内伤,我家正好有治内伤的药,一次两粒,每日三次,温水送下。一两银子一瓶。”
龙佳摸出一个白瓷瓶,放到桌子上。禾炎扔下二两银子:“不用找了。”
“小伙子身体不错,伤成这样还能走动。”
禾炎脚步一顿,没有说话,叫上我走了。
“我要在你家住几天,你知道怎么跟你家人说吗?”
“放心,我不会说你受伤的。”
“笨蛋!你们村里的郎中都知道我受了内伤,你扯谎会被拆穿!”禾炎突然很生气,接着又缓下语气,“算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很快就走了。”
他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