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炎听完我问的没回答，坐到石阶上自言自语：“还有一层就入魔了。娘知道会不会伤心？”
“你帮我想个理由告诉我爹我不去凌霄山了吧。”再去就回不去了。
“不用想。”
“我爹不会相信山主要捏死我的。”
禾炎无奈：“我是说，不用跟你爹说任何事。你照常去修习，他不会为难你。”
“为什么？我知道了他的秘密哎。”
“因为，因为我会收买他。”
“可刚才他也打你了。”
“够了！你只需要记得初一十五上山修习即可。”
“那我还帮你打听消息吗？”
禾炎硬邦邦地说：“不必！”
“哦。”
我其实还挺高兴的：我跟禾炎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而且因为又受了伤，他还得在我家里多住些日子。
从窗子爬进屋，爹娘还在睡。我小心翼翼躺在一边，假装没离开过。
“哎吆！”我娘咋呼起来。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赶紧眉心灼痛，一把捂住。
我娘拿着苕帚扫床：“你还不起来？！学堂要迟到了！”
“哦。娘，禾炎呢？”我想起来昨夜里禾炎在我眉心用血画了诀，才让我逃过一死。我用力抹抹眉心，希望将血迹擦掉。
“跟你爹去白龙河起王八去了。哎吆！”我娘又一声惊呼，“丫头，你脖子怎么了？红了一圈，我看看，这是谁掐的？”
“哦，我自己掐的。老师说，这样可以锻炼自己的肺腑吐纳。”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娘摇摇头表示不理解：“凌霄山果真不一样。起来吃饭！吃完赶紧去学堂！”
娘终于出去了，我摸出她的镜子照眉心处。可惜，我娘的镜子太模糊，只能看见我的眉心处发红。
我悄悄跑到隔壁哥哥家，拿起嫂嫂的铜镜，仔细瞧。眉心除了被我揉得发红之外，没什么异样。但是灼痛感一阵接着一阵，好像要长出第三只眼睛。
禾炎还出去了，我也来不及问他到底给我下的什么诀。一吃饭，嗓子也开始疼起来。我的脑袋被上下夹击，好不难受。
我从院子的晾衣绳上扯了一条我爹的裤腰带缠在脖子上去了学堂。学堂有几个臭孩子不知好歹的笑话我，说我穷讲究，学人家镇上的富家小姐绑丝带，东施效颦。
“还说不说！”我拧着其中一个人的胳膊把他摁在桌子上。
“啊啊啊！我要去跟我娘说，你打我！”
“熊出息！有胆子惹事没胆子担！还找你娘哭鼻子，孬种！”
“龙冰，快放开有未！”老夫子进来看见我揍龙有未，气得吹胡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学堂岂是你乱来的地方？你赶紧离去！”
“哼！走就走！你这个老头糊涂迂腐，不分青红皂白！”我转身就走，想了想又折回去。
“怎么想通了？知道错了？”
“你得把我爹交的束脩退给我。”
老夫子气得要翻白眼蹶过去了。
这次我是真的被退学了，凌霄山我也不打算去了，我准备让武师傅介绍我去小五子的镖局。只是可惜了我爹送到凌霄山的两石粮食。
“娘！啊，爹……”我爹正在院子里逮鸡，我赶紧将腊肉藏在身后，悄悄走进灶棚藏在稻秆底下。“爹，你要杀鸡吗？”
“嗯，小先生明日要走，做些好的给他送行。”
“禾炎要走？他怎么没跟我说？”我跑进小屋，看见禾炎在整理床铺。“你要走？”
“嗯。我本来是想找平一清拿回捻花笈录，可是笈录被烧毁，我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明日我同你阿爹一起去镇上。多谢你一直帮我，这把匕首留给你。”他反手递给我一把黑色刀鞘的匕首，我接过轻轻拔出，匕首发出轻不可闻的嗡嗡响声。
“这是我家独有的玄铁匕首，你日后若是去京城，可拿着匕首来找我。”
“我不会去京城的，我留着防身好了。明日我也去送你。”
爹杀了只公鸡，放上竹荪竹笋炖了一锅，又烧了一锅白龙河里逮的鱼。一家子人围着桌子不停地劝禾炎多吃，我看着桌子上只有过年才吃的吃食，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禾炎夹了一块鸡肉放在我碗里：“猪，在凌霄山好好修习，以后去京城找我。”
我爹忙应着：“哎！好！我一定让丫头勤加练习，以后去了京城还要多麻烦小先生。”
我还得去凌霄山？我看着禾炎，他递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好吧。
“禄子娘，你出来！”门口有人在大喊大叫。
我娘放下筷子出去，一会儿功夫跑进来：“你这丫头尽惹祸！他爹、禄子，有未娘找家来了。玫儿，看着冰丫头，别让她出去。”
有未这个狗熊！还是教训得太轻！
见我要出去，嫂嫂赶紧拉住我：“猪猪，别出去。”
“哎呀！嫂嫂，爷爷流鼻涕了！”趁嫂嫂分神，我挣脱她跑出去。
我家门口围了一圈人看热闹，见我出来还有不嫌事儿大的：“冰丫头，又给你爹娘闯祸了？”
“哼！”
“你出来正好，你看看给我家有未打的，胳膊都紫了。你这丫头再这样无法无天的就找不到婆家了，谁敢给你做媒人！”
我爹忙不迭说好话：“有未娘，对不住。小孩子打架没轻没重的，我老汉替闺女赔不是。禄子娘，把晒的鱼干给有未娘拿几条，回去给孩子补补。”
“爹！跟她赔不着不是！是有未这个怂包先说的我，我打他是他活该！这么大了好意思找娘哭！”
“你这丫头真是死性不改，怨不得夫子让你退了学堂！你家鱼干我不要，留着给你闺女当嫁妆吧！”
我娘不乐意了：“有未娘，本就是小孩之间打闹，你上门讨说法我当家的给你赔了不是见好就收吧。你左一句我闺女嫁不出去右一句我闺女没人要，都是乡里乡亲的，哪有当娘的这么咒人家的孩子？！我闺女说的也对，有未这么大了，自己惹了事还回家找娘来解决，可不就是怂包？”
“你！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们娘俩！我家有未功课好着呢，以后坐着八抬大轿去城里当老爷！”边说边带着有未走了。
“当老爷也是个怂包！哎吆！”我娘打了我后脑勺一巴掌。
“谁让你出来的！赶紧进去。散了吧，散了吧。小孩子家家的打架，过几天就忘了。”
我爹哼哧哼哧走进屋，一拍桌子将正在吃饭的爷爷吓了一跳。
“爹，您吃饭。我拍的丫头。”
“拍我拍丫头都不行！”
“爹，您别添乱了，丫头被夫子清出学堂了。”
爷爷转过脸来问我：“真的？”
“嗯。”我点点头，“是有未那个小混蛋先骂我的，老夫子黑白不分，连问都没问就让我走！”
“你还有理了！”我爹震怒。
“闭嘴！不准凶猪！”
“爹，她不上学堂怎么识字，大字不识去京城谁收她？”
“我明日去找龙辅奎那个老糊涂，吃饭！”
天一亮，爹和禾炎起床准备去镇上。我从床上弹起来，迅速穿好衣服，站在门口等他俩。
“你不准去！你跟你爷爷去学堂求夫子。”
“大叔，让猪跟着一起去吧，我在路上教她一招半式。”还是禾炎对我好。
禾炎坐在牛车上仔细跟我讲解凝神移物的技巧：如何运气，如何将真气灌入静脉到达指尖……
我第一次听讲听得这么认真，第一次学的这么快。看到镇子入口大门时，我已经可以隔空取下树上的树叶。
以前跟我爹来镇子，总觉得道路漫长难熬，今日却只听禾炎说了一句话的功夫便到了。
进了镇子，禾炎对我爹拱手：“大叔，多谢近日来对我的照拂，禾炎就此告辞。”
“你还回来吗？”
禾炎看向我：“数月后的高手榜在京城附近的百苦城举行，你在那会见到我。告辞。”
“小先生一路顺风。”
“哎！”我还没问他在我眉心下的什么诀呢！
百苦城，高手榜，看来我是得好好努力修习了。
安和老师说过，当今天下武林有四大门派鼎立：凌霄山、百苦城、逍遥无忧门、九苍剑。凌霄山近仙，逍遥无忧门御气为兵，九苍剑剑法奇葩，而百苦城并无任何出奇的武功，却在江湖中屹立不倒。只因百苦城是上上上个皇帝的异母兄弟靖曜王创立。
第一代靖曜王曾被污蔑谋反，逃亡中被当时还是百苦村的村民收留，后来平冤昭雪，皇上封他为世袭靖曜王。他辞去皇帝的封地，在京城附近的百苦村建起了这座百苦城。
凡是有人觉得自己有冤难申，有仇难报，可入百苦城；凡是重犯肯思悔改，也可入百苦城。
如今的百苦城城主是第四代靖曜王，安和老师说过他的名字，我给忘了。百苦城里的人要么是无权无势想要申冤的平头百姓，要么是背负人命的重犯，却从未发生过任何案子。
听安和老师说，他去的时候，百苦城夜不闭户，没有赌坊、青楼、娼馆，无人大声叫喊，人人脸色满足自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只是这世外桃源不是想进便能进。比如我要在高手榜比赛时去百苦城见禾炎，我要先在凌霄山众弟子中拔尖，然后由平度和向平一清推荐我去参加高手榜比赛。平一清同意之后修书百苦城城主靖曜王，靖曜王命人制作有我画像的拜帖送到凌霄山。到高手榜比赛前，我拿着拜帖和自己的鱼符经守门人验明正身才可进入。
就我这个半吊子俗家弟子怎么可能有资格去百苦城。唉～
“发了一路呆了，快去把东西放在石桌上，咱们赶紧离开。”不知不觉已随我爹来到了永宁公府后门。
我拿出爹背篓里的腊肉、糯米、红绿豆，仔细摆在桌子上。后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人，是上次那个小厮。
“还是两位啊？”
我爹赶忙解释：“小哥，我们放下东西就走，绝不是来要钱的。”
小厮笑道：“只怕我也没银子给两位。我家老爷刚刚启程回京城了，府里只留了我们几个洒扫。”
“福多小姐也走了？”
“是，小姐每年随老爷只在临江镇避暑。夏热一过去，便回京。老丈，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我爹捧着东西交给小厮：“既然拿来了，岂有拿回去的道理。请小哥和府里兄弟不要嫌弃才好。”
“怎会？怎会？那多谢老丈了。”小厮转转眼珠，“我没银子付，不如请两位来府里参观相抵可好？”
“不妥不妥，主人不在……”
“爹，我们就跟着小哥在院子里看看嘛，不进屋。”我摇摇爹的手，“爹，京城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大人物，我总得见见世面去京城的时候才不会让人看扁。”
“那叨扰了。”
我爹惴惴不安地进门，一把拉住我的手：“咱们就跟在小哥后面，你不要乱跑。”
永宁公府真大啊，我们村十家的房子也比不上一个永宁公府。
“爹！你看红鲤鱼！”穿过圆拱门是一座假山，越过假山是流水潺潺的鱼池，里面的红鲤鱼个个吃的圆滚滚的。
“小声些，别让管家听见了。这是锦鲤，从京城运过来的，老爷宝贵的紧。”
“爹，廊檐那还有铃铛呢。”我低声说。我爹早已看得目不暇接，一边嗯嗯啊啊一边左右看。
路过一间屋子敞着门，屋子地上都铺着打磨得光滑明净的木板，檐下的铃铛响着悦耳的声音，风从屋里吹出来，一阵幽香袭入我的鼻子里。
我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往里瞧。里面干干净净，挂着的纱帐随风飘动，像人在跳舞。
“你是谁？如何进得永宁公府？”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妙龄女子从屋里走出来，轻声呵斥我。
“素檀姐姐，这两位是给咱们府上送腊肉的农户。”
“暮青，你少糊弄我。厨房在哪？是你随意将人放进来的吧？还不赶紧带人离开？要是被我爹看见了，非把你送去偏僻庄子不可！”
暮青对着叫素檀的女子不停作揖：“是是是！谢谢姐姐救我，我马上带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