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乔的巨大办公桌不是什么胡桃木樱桃木，而是一种类似钢板的金属，漆成了黑色，跟墙壁一样的材质，摸上去温温的手感，像是有生命般隐隐的暗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和特殊功能。桑乔用拂过桌面，一张跟地下室那张桌子同步的平面显示器亮了起来。桑乔打开接到老王电话通知后下载的监控视频，找到马路对面正对着阿冰房间窗户的那一个摄像头的影像资料，直接拖到某个位置，敲了播放。
视频里一个高瘦的男人背朝窗户站在房间里，阿冰正坐在桌边入神地摆弄着笔记本。男人伸出手托起阿冰的下巴。半个血手印是这时候留下的吧。
阿冰站起来，身高刚刚超过了男人的肩膀。
从视频里隐隐约约的能看到阿冰的大眼睛眯了起来。
阿冰，是在笑吗？那是爸爸吗？小鹿不确定。她点了暂停。
小鹿在办公桌一侧坐下，从背包里拿出略显笨重的笔记本放在桌上没有显示器的部分，打开了自己放在阿冰房间里的摄像头记录的视频：像爸爸的男人走进房间，环顾自周，走过去托着阿冰的下巴，认真端详着他。阿冰站起来，笑着想抓住爸爸的手。
爸爸推开阿冰，保持这个推开的姿势约有一分钟时间。侧面看起来爸爸面部表情好像有些呆滞，这个角度看不到眼睛。
阿冰似乎执拗的向爸爸靠近，爸爸坚持着试图保持着距离。
突然男人坚定起来，拉着阿冰到窗边，指着下面，说了句什么，阿冰便呆呆地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男人转身在房间里翻找起来，把笔记本手机，还有几本书和笔记本，装进了一个纸盒子里，离开房间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直接出去了。从始至终这个像爸爸的人再没看过阿冰一眼，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这个男人应该是回头往上看了，因为阿冰紧张的探出了脑袋，片刻后，阿冰又缩了回去。
因为从小到大，小鹿无数遍的严厉禁止阿冰把身子探出窗外。弟弟不小心摔倒了，自己都会挨打，如果摔到窗外，妈妈一定会打死自己。小鹿心里很清楚这点。
小鹿把包里的小盒子拿出来递给桑乔：“那么，这个东西不是今天放在那里的？”
桑乔接过那个装着活的监听生物的小盒子，没打开，直接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读取数据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可以复制几个试试让它们跟着自己的DNA根子返回。”
“如果不是今天放的这个监听器，是不是问题就严重了。”老王想起每天阿冰跟小鹿都要通过笔记本视频下棋聊天。“下面的那些设备所有的防护措施是不是要重新评估下？还有我们的位置也暴露了吧。”
“位置应该不是问题，因为外界知道我是桑乔的女朋友。所以随便一调查就能知道我们住在这个五楼。主要是，他们应该不会知道车库以下的地下空间。毕竟那些地下空间连桑家的人都不知道。”
桑乔沉默片刻，关闭了桌面的显示器：“说得对，小鹿你一会儿就下去做全面风险评估，然后更新系统防护。你的笔记本暂时留在这里，这个房间是安全的。一会我会把笔记本信息提取备份到设备上，笔记本就交给我保管了。我想用这个痕迹反向找到阿冰的笔记本在哪。笔记本里有跟阿冰笔记本的连接痕迹，这个一般人无法清除。可是同时你的笔记本也有跟下面多个设备的接触元素，我必须清除掉那些根子，才能拿出这个房间进行反向跟踪。对了，还有你俩的手机，都留下。”
老王有点犹豫。
小鹿一眼看穿了老王的心思：“放心吧老王，你手机里的照片桑乔会给你提取出来的。等我弄完下边的事儿都给你传到新手机上。”
桑乔明显有点虚弱：“现在我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一些事，你带来的那个小盒子里的监听生物大约能力有限，得到的信息不全面，所以才大费周章，不惜杀人来得到笔记本和手机来补充信息；二是，”桑乔顿了下，揉了一下乱蓬蓬的卷发，好像在措辞：“他们根本不了解不知道我们的能力和能量，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们只是想得到阿冰，或者，…更大的可能目标是小鹿。”
桑乔继续说：“毕竟看起来，他们已经得到了你们的父母。如果想带走阿冰，刚刚那个程式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是程式中，是形势下。”小鹿经常忍受不了桑乔奇奇怪的措辞，这种奇怪措辞让人受不了的程度比自己可能将要被绑架还要严重。
“为什么更可能是小鹿？”老王在小鹿身后稍远位置，一直观察客厅的监控画面。他的关注点一向更实际。
“因为那个像是小鹿爸爸的男人把阿冰带到窗边说的是‘像跳水运动员那样跳下去。’”桑乔疲惫的靠进宽大的电脑椅里。
小鹿惊呼出声，颤抖着说：“天哪，天哪，是的，没错了，那是我爸爸。我初中时候，阿冰上小学三四年级，爸爸开始带我们去游泳，这句话是爸爸经常对我俩说的。”
“这么说，小鹿的父母还…..活着？”老王好像是说了一半，但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了。
“小鹿你不要伤心，我就直说吧。直观的判断，这好像已经不能算活着了。嗯….我也不确定，只是从目前形势来判断的。如果你刚刚没看到你爸爸的正脸，那继续看这里。”桑乔好像下了点决心，原本没想给小鹿看这个的。
他再次拂开了桌面显示器，打开另一个视频，往前快进一点，调到阿冰窗外的那个摄像头收集的影像。视频里那个看起来像男人抱着纸箱子走到院子，回头看了一眼阿冰，冲阿冰招了招手，然后根本没停顿的走向路对面的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雪佛兰。桑乔放大镜头，驾驶座上的女人看到小鹿的爸爸走过来，侧身把后车座帮忙打开，小鹿的爸爸把纸箱子放到后座，直接坐了进去。
小鹿惊恐的捂住了嘴：驾驶座上绾着发髻，穿着蓝色高龄毛衫的女人，是妈妈。
她开车径直离去，连后视镜都没有看一眼，好像她根本不认识那栋房子，也不认识窗口站着的阿冰，那个她曾经最宠爱的儿子。
“你看他在院子里，招完手就走，好像完成任务一样。”桑乔说。
老王沉思着：“小鹿的爸爸妈妈回了自己家，爸爸进去杀掉了除了阿冰之外的所有人，如果他想带走阿冰，看起来并不是问题。如果目标是小鹿，也没有留阿冰活口的必要性。以他杀那四个人的能力，只要小鹿联系不上阿冰，从视频看到阿冰那边有什么异样，那么他在家等着我们过去，就可以轻松解决掉我，带走小鹿。你说呢桑乔？”
“你的意思是？”桑乔正要从椅子里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老王困惑地看着桑乔：“我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一下子又说不出来。这感觉就像是一个一直戴着眼镜的人，突然改成戴隐形眼镜了，也会不自觉的用手去推眼镜框。”
“越急越想不起来。”小鹿有点自暴自弃地拍了拍老王的胳膊站起来，“我刚刚看见我的世界观夷为平地了。先下去啦，阿冰就交给你们了。”
她突然转身看着桑乔：“从现有的信息来看呢，与我有关的这些事儿，我都能接受的了。尤其我的父母，自从跟你一起工作，接触到一些不是普通人类能接触到的诸多事情之后。我已经想过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不乏古怪离奇的。如果我心理上和能力上处理不了的，我会跟你说。但是你不能隐瞒我。包括你一会要单独接触阿冰，我要知道我应该知道的。”
桑乔点头，一贯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有那么一丝释然。
高智商的人处理问题的方式果然不同，理智永远占上风。老王默默地想，我的世界观和我的安全感早就稀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