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乔，下载最近24小时小鹿家附近的监控。速度！”老王一边打电话，一边按住正要下车的小鹿。
“好。”桑乔挂了电话。
“从后面能进去吗。”老王抬头看了一眼窗口在秋风里瑟瑟地阿冰，“千万别叫他。”老王知道，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小宝宝在惊恐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时间空间的概念的，他们一旦处于惊恐模式中，看见远处妈妈正在呼唤自己，无论是马上有电车飞驰而过的铁轨还是步步惊心的悬崖，都会不顾一切地喊着妈妈扑过来。他看过一个实验，把刚会爬或刚会走的小宝宝，放在一块高层建筑地面上透明玻璃的一侧。如果另一侧是工作人员，小宝宝就会很犹豫，甚至明显的表现出恐惧，不愿意爬到这块玻璃上；如果是自己的妈妈，那么他们就会无视这块潜在危险的玻璃，开心的爬向自己的妈妈。
阿冰现在这个专注的表情，说明他的内心肯定已经崩溃了，如果看见小鹿，说不准会直接从窗口扑下来。最然是二楼，也许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面临的伤害也是未知的，尤其万一没有受重伤，他一定会扑向门口，而门口的那个大盒子里面才是完全不可知的危险。
小鹿带着老王往东走了两栋破旧的房子，拐进一条勉强能经过一辆汽车的窄路绕到了屋后，屋后本来也是一条能勉强过一辆汽车的路，但是被乱搭乱建挤的只能勉强过电动三轮：“那个窗户的锁一直是坏的。”小鹿指着二楼楼梯转角的那个只有一层窗户一半大小的防盗窗说。
老王四周看了下，从一户人家门外违建的旧仓库门前拖来一个旧床板，斜着卡在墙根下，然后把小鹿的电脑包拿过来斜挎好。然后助跑几步，踩着木板攀住了离地面一层半的小窗户，然后打开窗户钻了进去。
小鹿没想到看起来矮壮结实的老王竟然这样灵活。
老王在里面捣鼓了几分钟，探出身子，把腰带跟掏空的电脑包接在一起垂了下来，小鹿爬了一半的木板勉强够到了电脑包，老王说了句：“抱紧了。”
小鹿刚抱住电脑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了上去，被老王一把拉进窗户。她一进来就直接往楼上跑去。
老王紧跟其后。
小鹿走到窗前，小心的从后面拉住了阿冰的手，阿冰纤长的手指冰凉冰凉：“走啦，阿冰。”
阿冰顺从的跟着小鹿离开窗边，跟小鹿一起坐在单人床上，靠在小鹿消瘦的肩膀上，两只手紧紧抓着小鹿的左手。
老王过去关了窗。
关窗的一瞬间，老王抽动了几下鼻子。
老王转过身，小鹿明显看到老王向来木讷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老王向小鹿使了个眼色。
小鹿牵着手把弟弟带着摆满拼图的小桌子边，阿冰立刻沉浸在那些细碎的心情里。
小鹿把阿冰刚刚在窗口吹乱的头发捋顺，然后跟老王走到卧室门口。
“我觉得你就在这房间陪阿冰吧，我上楼时候就闻到了不好的味道。”
“我也闻到了血腥味。他在这没事，我们一起查看下吧，警察来之前，我们能记住的线索更多一些，证词更统一点儿。”小鹿直接说出来还是让老王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不对，你不要出去，直到现在，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是统一的。你要做最坏的打算。”老王注意到了小鹿正在眼圈打转的泪光，毕竟是个才23岁的女孩子啊：“现在憋着！到警察来的时候时候就负责哭行了，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老王拿起手机，走近二楼与阿炳房间对门的另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站在门口把床上的血迹斑斑的女孩子和倒在门后的只穿了牛仔裤，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的寸头小伙，拍了下来发给桑乔。
为什么两个没有起床的人，在深秋的天气会开着窗？老王心想。
然后推开两个房间中间的那个空房间，以前应该是小鹿的房间，也拍了照片。看起来很整齐的房间。
往下走的楼梯转角，也就是老王和小鹿刚刚翻进来的地方，老王把电脑包和腰带往一边踢了踢，并没有捡起来。转角处有几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小鹿的电脑拿出来就放在那上面。被老王进来时候碰歪了，老王用膝盖往里碰了碰，很空的纸盒子。他也拍了张照片。
楼下厨房里，摆在桌上的早餐永远不会有人吃了。
餐桌前，一个秃顶的矮个子中年男人歪斜着身子背朝着楼梯坐着，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椅子下方有一滩深褐色的液体已经凝固，从这个位置看不出伤口在哪。半开的厨房的门后能看到一截女人的小腿，绷直的脚尖和躺在一边的拖鞋说明了那是一具尸体。
什么人能走进这样一个空间，还不会惊动主人，也不必站起来迎接呢？难道是隐形人吗？或者是鬼魂？老王又在心里标记了这个疑问。
老王站在楼梯的中间位置尽量探出身子拍了照片，他没有继续往下走，慢慢退了回去。因为他看到破旧的水泥楼梯和下面磨损厉害的瓷砖已经被擦过了，上面还留着拖把的拖过后一条条的已经干了的水渍。可以确定这个房间不会留下任何指纹和脚印。
隐形人或鬼魂是不用拖地板这么低级的方法来隐藏痕迹的。
老王把照片从邮件发给桑乔，然后删了发送记录和拍照记录。
然后打电话报警，用颤抖和紧张的语气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室内惨案的大概情形，也说了害怕门前的大纸盒子里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希望警察小心对待。并且着重说明因为担心自闭症男孩子的安全，他们才从后面窗户进来了，现在自己和小鹿在楼上正陪着弟弟。
小鹿已经给弟弟戴上了耳机，现在阿冰正专心的研究桑乔收集的解密游戏。
小鹿竖着耳朵听着老王在门外打电话报警的声音，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这一切太突然了，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但她的心里还有一丝侥幸，这一点侥幸不知道是给谁的，肯定是小姨多一些吧。但是看着老王推门而入时的脸，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今天早晨没有一起床就看弟弟房间的视频。事实上，最近她不经常看弟弟房间的视频。因为弟弟吃完早饭，看一会儿书后，十点钟会准时跟小鹿用笔记本视频，然后小鹿不忙的话他俩在笔记本上下一局围棋。如果小鹿忙，也会开着视频到中午11点，两人在电脑两端各自忙各自的。
阿冰最近在自学西班牙语阅读。因为他前段时间读了西班牙作家哈辛特的《不吉利的姑娘》。他某天突然用西班牙语对小鹿说：“如果人们能听到我们的想法，我们中很少有人会逃脱像疯子一样被关起来的宿命。”
小鹿后来搜了内容，是那本书里的句子，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安。
老王过来蹲在桌边，把阿冰的手拿过来闻了闻，仔细端详了一下指甲，吩咐小鹿：“把你留在房间的摄像头拆掉了吗。室内还有其他摄像头吗？”
“拆了，没了，嗯…还有阿冰窗外对着大门位置那个。”
“那个我刚刚关窗户时候已经拆了。等警察走了我再装回去。”
“老王，你在干嘛？”小鹿害怕起来，这个突如其来的思路，她瞬间懂了，但不敢细想。
“那不可能。”小鹿声音颤抖着。
“你知道不可能，我知道不可能，别人不知道，警察也是第一时间的会这样想。毕竟，有什么比陷害这么一个不知道辩解的孩子更容易的呢。如果有人试图这样做，我们要首先排除任何可以造成这种推断的可能。”老王又蹲下来，检查阿冰的鞋底。
阿冰受到了惊吓，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小鹿，小鹿拍拍他的胳膊，表示没事。阿冰再次沉入自己的世界。
老王蹲着、站着、弓着腰，甚至跪在地板上各个角度把阿冰全身上下细细检查了一遍后，用纸巾把地面他的掌印和跪着的痕迹擦了擦，又在原地踱了几步，然后缓缓走到小鹿身后，重重地把手放在小鹿消瘦的肩膀上，声音沉稳严肃：“小鹿，下面我跟你说的话，你别害怕，也别动，也千万别让阿冰动。我跟你说的，你一会儿要如实说给警察，这一点儿发现可以解除对阿冰的怀疑。但之前，你先按照我说的做。”
小鹿坐在弟弟的旁边，一只手依旧轻轻搭在弟弟的胳膊上，听到老王的话，心脏不禁抽紧了，浑身僵硬着，木木的坐着，一动不敢动。
“你弟弟的下巴，被带血的手指摸过，下巴下面有四分之一大小的带血指印，那里一定会留有指纹。你打开视频，让桑乔用咱那里最厉害的那个什么摄影设备扫录下来。”老王刚说完，外面的警笛呼啸而来，老王的电话也响了起来。老王拿起手机的同时又说了一句：“再拍几张照片发过去，这很可能是这里唯一留下的指纹。”
小鹿想象着阿冰惊恐的被一个手上沾着血的凶手挑着下巴的场景，浑身颤抖的想尖叫，老王稳稳地手用力按了她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桑乔的视频。
老王接通电话的瞬间，又变成了那个老实木讷的司机老王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