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天的时候，我都很想回到家乡。那里的天气很暖和，桃花开得灿烂，屋顶上有一整天也看不完的棉被与飞鸟。但我已经没脸回去了。我需要许许多多永远年轻的夏天，以及日进斗金的年少有为。但我贫穷，瘦弱，愤世嫉俗地委屈（夜不能寐地妒忌）。那是一个比许多往日都要颓唐的清晨，我迫切地需要钱包胜过太阳。罢了，罢了。又是新世界大厦。我想。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工作总是不尽人意。也许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员工，但我还不至于愚蠢到在空中楼阁中通过碰壁来寻找机会。一方面，一分钱确实难倒了做梦都想当英雄汉的我。另一方面，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肚子很快又会饿了。所以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快，胜过发狂的猩猩。
“嘿嘿嘿！当心点！瘦猴子！”有个该死的莫西干头朝我怒吼道。他骑着一辆该死的电改自行车违规地超速。
我没有理他。在穿过两个街角后，随着人潮尽可能心情愉悦地走进了一家酒楼式建筑。前厅里悬挂着历史悠久的酱料食材和不同凡响的名人食客照片。——我没太在意，也没有回头，顺手就迈上了二楼的雅座。
那是一条质感高级的黑色裙子，完美勾勒出她迷人的长腿。一个斑马车钥匙的男人正在和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他想搞她上床，这我是知道的）。在一群窃窃私语与热闹非凡间，我看到背后酒桌上某个失落男人吃掉了一整支古巴香烟。他相信世界上有快乐的人吗？这让我感到十分好奇。不过话说回来，我这辈子还没有抽过比我外祖母的拐杖还要壮硕的雪茄呢。他们是怎么赚到几捆几捆的money money呢？我充满戾气地看着那些男人。他们是精英，是权力，是一些没有道德内裤束缚的孱弱丁丁。——我身处阴沟地看着他们。幸好这时有个梦到了三只小鸟的小胖子踩着弹簧鞋底从我身旁走过（及时拉住了正在下坠的我）。不过他没过一会就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所以很显然，他的爸妈不太赞成孩子做梦（而是要专心学习好那些数学英文的成绩）。我的父母当初也是这样，一心想证明自己的我和他们分开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然，这也是很后来的事了。
我抚摸着酒香味的栏杆挨着心碎过的新世纪女神窗口坐了下来。对座的男人立即吸引了我的视线。他穿着与众不同的复古英伦条纹，系着忘乎喧嚣的黑色领带。他好像在沉思着什么，所以没注意到我的存在，但我觉得他是个大方友善的男人。他一个人点了一大桌子的好菜，看起来却没什么胃口。——比起这些，他明显更需要我的帮助。我曾经能不喘气地吃掉一头河马。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朋友。”我抓起一根烤羊腿说，“我是个超现实环保主义者。我们AA制好吗。”
“噢。有何指教？”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最赖皮最一事无成的老人常常告诫我说，成功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但只有不争气的傻瓜才会和食物赌气。那时候我还年轻，对这个复杂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我倒满了桌子上的两杯比利时啤酒说，“我知道你是个大人物，我们是两条道路上的人。但我有个朋友，他最近在生活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有意思。”他笑了笑说，“愿闻其详。”
“人生苦短呀。”我将后背靠在椅子上说，“再过半小时饭菜就要凉了。——不开心的事情还是不说为好。”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许言蹊。”我说，“一个不会出现在你朋友圈里面的人。”
“不，恰恰相反。”他点燃一支我没见过的牌子香烟看了看我说，“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喜欢他，他曾经对生活充满热情。——你先吃饭吧。你看起来挺饿的……”
“感谢。”我说，“替我向你的朋友问候一声。我是一匹独狼，我搞砸了我生活中的所有一切。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陈思煜。”他吐了一口意味深长的烟雾说，“我那个朋友应该会很高兴认识你的。但是他自杀了。我感到十分地意外……”
我停了下来，就像被大象紧紧地捏住了耳朵。
“他原本可以过得比我更加奢侈快乐的……你多大了？”他忽然这样问我。
我伸出了一个手掌年龄。
“比我们当时年轻……”他掐灭了烟，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