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晤歌从泰盛庄出来时，黑市的街道上比来时更加热闹，人群基本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她看了身后一眼，矮身隐入人群，顺着人流朝地下卖场的方向而去。
京城黑市沿街的店铺和摊贩不过是不起眼的摆设，懂行当的人都知道，整个黑市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地方，是“地下卖场”。
不论是稀世罕见的宝物还是千金难得的消息，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就能进行交易。
少年穿过人群，走了一阵后，突然脚步一转进入街边小巷，又转了几个弯，避开前往地下卖场正大门的人群，再次出现时，是在深巷的一处边门内，不知何时退下了清贫的少年衣衫，摇身一变成了蒙面的黑衣少年。
少年的身影消失后不久，两个年轻人从街道两处走出：“人呢？”
“跟丢了。”
“没用的东西！”
一人暗骂一声，朝同伴招了招手，也进了地下卖场。
“两百两一次。”
“两百两两次。”
沈晤歌甩开泰盛庄跟踪来的两个打手，走在地下卖场的边门小路上，隐约听到内场传来的拍卖呼喊声，嘈杂的议论声响如浪潮般一阵阵的传来。
今日她来的巧，竟正逢月中，是黑市每三月一次的拍卖大会，正是最最热闹的时候。
这条小路幽深且长，长廊两侧的壁灯摇曳着诡异的暗光，沈晤歌顺着壁灯走到一个暗室门口，入口处，一名带着半面银狐面具的女子正半靠着椅子摇晃着折扇，露出的半面脸点了一粒朱砂，平添了几分妖冶。
见到有人前来，她似乎惊讶了一下，随即娇笑一声，一双玉手便向少年的胸前探去：“小公子，来开荤吗？今日正巧奴家接客，可是便宜你了。”
沈晤歌侧身避过，抚上女子皓腕，低笑一声：“不巧，有桩买卖。”
女子睨了少年一眼，眉眼间风情万种，嗔道：“奴家可是这儿的头牌，只接客，不卖身。”
“那就进屋好商量，看本公子的筹码值不值得姑娘青睐了。”沈晤歌说着，脚下一动，避开了女子探来掀她面巾的动作：“我可不记得这儿的规矩里，允许引路人掀顾客的面巾。”
闻言，女子面色一变，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难得见到个从这道门走进来的小公子，竟也如此不识趣。既是老顾客，早说便是，戏耍我作甚。”
话落，沉重刻着繁复花纹的石门缓缓打开，沈晤歌看了女子片刻，随即掀袍踏入石门。
方一迈入，身后的石门便轰然合上，四周漆黑一片，只剩下手里一盏微弱的油灯。
摸着黑走了片刻，便来到了一间狭小的屋子，屋子虽小，却富丽堂皇，以夜明珠照明，白玉为地，一名黑衣老者坐在檀木桌前，面前整齐的摆放着两排竹签。
“能找到这道门，有点本事。。”
老者将一杯凉透的茶水推到少年面前，打量片刻后道：“问江湖还是问朝堂？”
“朝堂。”
“几品？”
沈晤歌未语，抬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人名在指尖渐渐淡去，老者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品级，可不是金钱买的到的。”
沈晤歌垂眸，抹去桌面上残留的水迹：“总有更值钱的东西可以换。”
…………
“众所周知……十五年前，六国动荡，叛军突起……”
从地下卖场的暗室走出，沿着冗长的走廊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便看到不远出口处人群熙攘，灯火辉煌，高台之上断断续续传来老者的说话声，似乎是在为下一件拍品预热。
老者所讲，似乎是十五年前六国之战。
十五年前，正逢各国实力雄厚之时，皆野心勃勃，试图一统天下，那场战争持续到她战死之日都未曾消停。
那几年，山河变色，白骨露野，无数将士埋骨他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战事开始没两年，她便领兵出征，四处征战，只知战场九死一生，每日筹谋布局，苦练兵法，倒从未听过百姓眼中的六国之乱到底是怎样的。
沈晤歌寻了个空位坐下，地下卖场的外厅很大，在这边的客人基本是看热闹的，真正的贵客早在最初进场的时候就由伙计带领着进了楼上的厢房。
地下卖场共分五层，越往上，身份越尊贵。
一名男子匆匆上楼，在五楼的一个厢房前停下。
厢房前的小厮拦路验了身份，那人规矩的交了身份牌，进门后又过了两道门，才在一面珠帘前停下：“主子。”
“何事？”
屋内传来男人冷沉的声音，那人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痛斥道：“主子，泰盛庄今日来了个刺头，行事嚣张，逢赌必赢，不仅砸了我们的生意，还搞的泰盛庄血本无归啊！”
话落，屋内静了片刻，他悄悄抬眼看去，见珠帘后，一道墨色身影负手立于窗前，男人身长玉立，气度雍容，只一眼，便被其周身凌厉的气场惊的垂下头去。
地下卖场的展台上，那名老者还在侃侃而谈，将六国之乱描述的绘声绘色，来人站在珠帘后听了半晌，才听到里头传来男人的声音：“跟丢了？”
“……是。”
“跟丢了还来告诉你家爷，等着你家爷亲自帮你查吗？”
帘后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来人方才惊觉屋内竟还有一人：“小的不敢，只是那刺头连那位贵人的玉如意也赢走了，那可不是普通的如意。”
“什么贵人，再贵有我家爷贵吗？滚滚滚。”
一俊俏公子从珠帘后走出，气焰嚣张的摆了摆手，叫那人离开。
“淮宇，休得无礼。”男人淡声道，却并未转身，似乎楼下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人就在地下卖场，去把玉如意带回来。”
就在地下卖场？
来人愣了一下，正想继续问，却听楼下又开始讲残垣峡谷之战。
“众所周知，多年前六国之战持续七年，叶家将士骁勇善战，计谋无双，连取三十二城，这场战役持续到永嘉二十七年，可残垣峡谷之战才是战事转折的关键。”
“永嘉二十七年初，南朝皇权更替，天子傅恒因病驾崩，傅晟得诏继位，更名南国。后向我东池发起攻击……”
那老者似乎本是茶楼的说书人，也可能是对这故事别有兴趣，竟迟迟没讲拍品。
沈晤歌品了口茶，听着老者的叙述，只觉他讲的不大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