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了,如此‘英勇’的姑娘,我没亲眼见过。”帘内响起一道略带惋惜的声音,片刻后,酒杯交错声如珠玉落盘再次响起。
酒楼不远处,城门侯站在城门下,想到方才那个玉佩上刻着的“沈”字,只觉一口血气直往上涌。
既然是骠骑将军府的人,早可以自报家门,竟然在此逗弄他良久,简直可恶!
想着,他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怒道:“给我守牢了,今日不把那个女贼抓住交差,都别想回去!”
大雨初停,乌云蔽日。
马匹穿过冗长的国府大街,踏过古老的永清桥,沈晤歌执着缰绳,黑眸沉沉如海。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踏在京城的土地上,触及熟悉的街道,记忆中盛京的繁华景致,如浮光掠影,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京城,欠她一个真相。
通体纯黑的的高头大马在一处大街口停下,发出高亢的鸣声。
眼前府门高砌,大红灯笼高悬两侧,门前牌匾上书“骠骑将军府”。
此刻夜深人静,守门的府兵正醉醺醺的吃着酒,一抬眸,便模模糊糊的看见有两个妙龄少女站在台阶之下,那小脸在黑夜中跟白玉似得,娇俏的紧。
“呀,小美人儿,迷路了?”
醉汉看的眼睛直打斜,提着酒袋子就不怀好意的凑了上去:“嘿嘿,小美人儿,给爷摸摸~”
醉汉说着,便挨到了两人面前,一身恶臭的酒气扑面而来:“美人儿,爷一起疼你们……”
“让开!”
眸中划过嫌恶,沈晤歌冷喝道。
“装什么矜持啊!都送上来给爷乐呵了,还玩欲擒故纵?”
哪知醉汉闻言变本加厉,伸手就向少女的胸口摸去。
“啊!”
一声惨叫在寂静长街上响起,那醉汉捂着被生生卸下的手臂,痛的龇牙咧嘴。
一瓶酒当头倒下,他被淋了满脸,酒意才终于有些消散:“贱人,竟敢打我!”
他怒骂抬头,下一秒,眼珠子骤然圆睁!
几乎从嗓子眼里,发出道惊恐的尖叫来。
这这这……
沈家大小姐,不是已经自缢身亡了吗!
尖叫声中,两人已经踏上沈府门前的台阶,朝偏僻的西院走去。
尚未走近,隐约便见院子灯影重重,丫鬟嬷嬷吵的吵闹声甚嚣尘上。
“沈晤歌再不堪,生前也是大小姐,西院岂容你们登堂入室?”
“李嬷嬷,你可别又当又立的,这里啊,数你最坏!有本事,你把头上那发簪还回去。”
“你少血口喷人!这是二夫人赏的!”
“切,反正我们今日就住在这西院了,当了那么多年的下人,还没体会过睡主子的床是啥滋味呢!”
几个下人阴阳怪气的说着,便往沈晤歌生前的床上坐去。
“放肆!”
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厉喝,几人皆是一愣。
抬头看去,便见门外树下,站着一高一矮两抹人影。
“大大大……大小姐!”
不知谁先反应过来,下一秒,凄厉的尖叫声撕裂宁静的夜幕!
那些欲坐在沈晤歌床上的下人惊骇的看着逐渐走近的少女,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少女的面容在走进屋内后更加清晰,不是这张床的主人又是谁?
“你,你,你别过来!”
众人被恐惧笼罩,特别在看清两人身上的血色后,心中更加绝望。
他们只道大小姐为了不嫁傅相爷,不顾家族荣辱自尽,哪里知道傅相爷的恶名到了能让人死后变身厉鬼的程度啊!
吓死一个就变成厉鬼了,那傅相爷府上死了那么多女人,岂不是个鬼窟窿?
“一个沈晤歌,让你们怕成这样。”
当众人都瑟瑟发抖时,一个衣着端正的嬷嬷走了出来。
沈晤歌打量了她一眼,脑海中便浮现关于她的记忆来。
是二房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原主当年收留明月回府,正是此人逼迫明月签字画押,迫使她从一介孤女沦落为奴。
沈晤歌打量的视线反倒让李嬷嬷更加昂首挺胸起来。
她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鬼,一定是那丫头诈死逃婚,害怕了,回来了。
当下,便冷笑着走到沈晤歌面前,抬手就要拧她皮肉,一边道:“我就给你们看看,这个死丫头是怎么哭着求……啊!”
一阵钻心彻骨的剧痛从指尖传来,老妇凄厉哭叫,再抬手时,那两根手指竟已被生生捏断!
手指连着皮肉毫无声息的耷拉在那里,扭曲又诡异。
李嬷嬷痛的跪倒在地,脸上毫无人色。
沈晤歌松手,目光扫过众人惊恐的面容:“好大的胆子,主子不在,竟敢登堂入室!”
“说,尔等都是何处的下人!”
少女眸色冷厉,一时间,竟无人敢直视她的眼睛。
这真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沈晤歌吗?真没被厉鬼附身?
“沈晤歌,你个贱人!”
没等那些下人答话,李嬷嬷竟起身冲了上来,双手狠狠向沈晤歌掐去!
边上的下人们忙闭上了眼睛,生怕看到李嬷嬷血溅当场的画面。
果不其然,又闻李嬷嬷发出一声惨叫。
“把她扔出去!”
沈晤歌松开李嬷嬷,擦了擦手。
那群下人早已被沈晤歌吓得屁滚尿流,闻言,他们仿佛突然活过来了似得,忙不迭上前,七手八脚的扛起李嬷嬷。
“慢着。”
下人们脚步一顿,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沈晤歌:“把府上大夫叫来,给明月治伤。”
“是!”
几人长吁一口气,一边点着头,一边连滚带爬的出了西院。
隔得久了,依旧隐约能听到李嬷嬷的痛呼声,在原本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凄惨响亮。
沈晤歌听着,眼底浮现一丝愉悦。
“小姐……”
“在我这里,你永远不是沈府家奴,无须喊我小姐。”
明月是原主幼时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女,本是相依为命长大,却被刁奴欺辱,入了奴籍。
说着,沈晤歌道:“你还有伤,先去歇着,等大夫医治。”
明月下意识点点头,有些无措。
其实,看到醒来的沈晤歌,她总是不敢像以往一样喊一声晤歌姐姐。
折腾了半夜,西院终于恢复了寂静。
少女睡在简陋的木床上,窗外的月光爬上她苍白的面颊,映出她布满冷汗的额角,像是梦到了什么,那双手紧紧抓着被褥,整个人陷入梦魇之中。
孩童稚嫩的哭声在漫天黄沙中断断续续的响起,浓烈的血腥味在狭小的山谷内弥漫,灼热的阳光烈的好像要煮沸她周身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