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行一惊,刚回过头去,又听嗷地一声怒吼,四周震了一震,一个巨兽以地动山摇之势,往己处扑来。
那巨兽全身赤红,身形似豹,额间长出一只长角,后面有五条尾巴,是深海之中最嗜血也是最难驯服的神兽海狰。
眼见它张牙舞爪到了跟前,月行连忙就地滚开,海狰那双利爪贴着她的脸庞划过,扑到首领侍卫身上,张着血盆大口撕咬起来。
月行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这等难办的神兽!
她脑子飞速旋转,快速思索着对策:
海狰最可怕的便是那满口獠牙和尖利的大爪,上它的背!让它不能正面撕咬!
主意一定,趁着海狰被血腥味吸引,她悄悄转至一侧,伺机而为。
当它吃完首领侍卫,扑到下一个尸体身上时,她瞅准机会飞身而上,往它的背部骑来!
谁料一个黑影闪过,先她一步落于兽背,抓住海狰长角用力一扳,海狰受力,狂吼一声,整个身子高高立起。
月行骑了个空,踩着兽身借势一翻,回落原地,站稳之后,方看清来人。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一袭黑色锦袍,五官深邃轮廓分明,眉骨高耸,隐隐透着一抹邪气,目若桃花,弯弯的眼尾勾出一片风流。
偏偏他神情冷峻,那垂感极好的光滑锦袍又大开领口,斜斜露出大片脖颈锁骨来,极是放荡不羁,令整个人看起来深沉又妖孽,阴冷又狂狷。
海狰在他手下不得自由,一双铜铃般的琉璃眼冒着怒火,满嘴的白色尖齿染着红鲜血,森然可怖。
但见黑袍男子不慌不忙,肩膀微微一抖,周身散出一圈浓重的真气流,向海狰压迫而来。
海狰抵受不住,身子一下弯了下来,紧接着,又一个光环笼套自他手中罩来,笼住海狰的血盆大口,越缩越小,将它的利齿收在其中,逐渐变得温顺,乖乖伏在地上。
黑袍男子冷哼一声,戳了一下它的脑袋。
“本来这些蠢才给你吃了也没什么,可你不听话,我就偏不给你吃,饿你一饿。”
“主君!”
一名侍女带着一群侍卫赶了过来,见了这场面,捂着胸口一阵后怕。
“还好没事,这海狰太难驯了,主君,不如您换个神兽玩吧。”
“不换。”
黑袍男子干脆地拒绝,拍拍海狰的脑袋。
“它越难驯,我越喜欢。”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月行身上,似醉非醉的眼眸透着精光。
“一人灭我一队,你好手段呀。”
刚才他原本在山上逗自己的神兽玩,谁料海狰被血腥味吸引,狰狞着往这边而来。他立即追上了它,牵住它的缰绳,就这样在高处看见了她。
她一袭红衣逶迤拖地,慵懒地倚着礁石,悠哉悠哉的旁观自己的侍卫队自相残杀,然后再漂亮的杀死最后一个人。
他当时忍不住鼓掌,在这个当口,海狰脱缰而出,朝那堆尸体奔去。
月行刚才听着侍女唤他主君,再看他打扮,便已猜出他的身份:西汜新任国君洛城。
传说中海底最年轻的国君,原身是一头凶残的巨齿黑鲨,在一众兄弟里杀出王位,喜怒无常,狂野乖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月行很清楚,在他这种级别的王者面前,“中毒”这类小招,已经不够用了。
“身处绝境,为了活命,自然什么都干得出来。”她一脸坦然。
“哦?”
他微微挑眉,唇角漫出轻佻的笑意。
“那本君很好奇——”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如鬼魅般到她面前,月行还未反应过来,便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掐住自己脖颈,整个人被高高举起。
他看着被掐得满脸通红的月行,笑得肆意妖邪:
“此时的你,为了活命又会做出什么呢?”
“我、我是——北冥——长公主。”月行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洛城一怔,手劲微微松了些。
趁着这口气,月行赶紧道:“我知道北冥国君的秘密,可以帮你吞掉他!”
洛城眼神一动,彻底松开了她。
月行跌坐在地,弯下腰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轻揉疼痛的脖颈。
海底四国,东莱最强,北冥最弱,西汜南交居中。洛城野心勃勃,若能吞并北冥,本国实力必会大增,可与东莱一争高下。
这实在是个不小的诱惑。
月行深知权力之于男人的价值,生死关头,便赌这一把。
悄眼看去,洛城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低首思索。
他在心动。
月行心中暗暗微笑。
“北冥国君的秘密,你怎会得知?”他回过头问。
“我若不是撞破他的秘密,又怎么会被他残忍血祭呢?”月行反问。
洛城那双桃花眼在她脸上细细打量,分辨她的神色。
“你是他的女儿,他舍得拿你血祭?”
月行唇边现出一抹讽笑:
“北冥长公主,历来担着野种的骂名,主君不会没听说过吧?”
“好。”
他捏起她的下颚,温热的气息呵在她脸上,俯视着她。
“那你告诉我,你撞破了他什么秘密?”
她嗤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告诉你,万一你卸磨杀驴怎么办?”
“嗯?”
他眼神如刀,手指猛地用力,捏得她下颚生疼,齿间顿时出血。
“你在和我讲条件?”
“对。”
她忍着疼痛,冲他绽出一个挑衅的笑:
“好好留着我的命,我自会一点点让你看到我的价值。否则,你现在就弄死我,什么也别想知道。”
洁白的贝齿间溢出血丝,与她的红唇融为一体,看起来冶艳妖异,迷魅人心。
他情不自禁的松开手,温热的指端划过她的唇瓣,那微妙的触感在他心里生出一丝痒意,蠢蠢欲动。
低眼瞥去,她腕间的海洋纹还在,他的唇角勾起邪魅的笑。
“好,今晚,本君就要看到你第一个价值。”
月行微微一怔,琢磨着他是何意。
“红露。”他唤随行的侍女,“把她梳洗干净,给本君送来当玩物。”
*****
这名叫红露的侍女很是尽心。
不仅给她洗得干干净净,还在她身上蹭破的伤口处一一抹了药膏,最后挑了一件绛红薄纱长裙为她换上,挽上一个松散的发髻,对镜夸道:
“好美,姑娘是我见过穿红色最好看的人了。”
月行拿起桌上药膏:“我可以带走它吗?”
“当然。”
红露以为她担心洛城动粗,便温声交待:
“姑娘别怕,主君的性子是喜怒无常了些,不过你只要顺着他,哄得他开心,他就会疼你的。”
“知道了。”
月行语气淡淡,将那瓶药膏揣进怀里,起身随她往寝殿方向而去。
这里只是海神山分属西汜的行宫,因此整个宫苑并不大,很快便到了地方。
殿外,神兽海狰盘卧在门口,闭目休息。
殿内,水汽氤氲,香气缭绕,洛城坐在水池里,几名侍女跪在池边,伺候着他沐浴。
“主君,人到了。”红露禀道。
众侍女退至两侧,露出洛城挺拔的裸背,结实的肌肉线条,夹杂着道道伤疤,散发着狂野的性感。
洛城头也不回,浮薄地勾了下手指。
“过来。”
红露轻轻推了下月行,示意她过去,月行面无表情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后颈猝不及防的被他的大手抓住,将她整个人斜带到他健硕的胸膛前。
“今晚好好表现,把本君伺候好了,就暂时留你小命。否则——”
他冷冷瞥向她,眼底一片凉意。
“就把你赏赐给我那些属下,在他们玩腻之前,若还不讲出秘密,这场游戏你就没有玩下去的资格了。懂?”
“知道了。”她仍是这三个字。
松开,坐稳。
他的命令传来:
“伺候本君沐浴。”
月行拿起一块白巾,慢悠悠帮他擦洗起后背。
红露带其他侍女退出大殿,只留他们两人。
“主君。”月行开口,“如果我表现好了,封我做个王妃如何?”
“王妃?”他微微侧过脸来。
“我想明白了,你年轻英俊还是一国之君,放眼四国也无人可比。做你的王妃,不比当那劳什子公主强?”
他对这番话很是受用,身子后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倒是,除了本君这里,你没有更好的去处。”
“哼,他们从前看不起我,待我成了王妃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定惊掉他们的大牙,看他们谁还敢欺我辱我?”
他慵懒地支起右臂,轻轻撑着自己下巴,笑眼睨向她:
“可喜欢本君的女人多的是,凭什么要选你做王妃呢?”
残留着水珠的右臂上,是一大片蓝色波浪纹,自腕间延至肱二头肌,形成一汪引人注目的海洋,昭示着他的地位与战绩。
月行不以为意,笑道:“凭我能带给你惊喜。”
“惊喜?”他眉毛一挑,来了兴趣,“什么样的惊喜?”
“你在此稍候,待会儿就见分晓。”
“好。”
他含笑吐出这个字。
月行再无顾忌,扔掉手中白巾,袅娜起身,悄悄抱了他的衣服缓步走至外间。
拔簪,如瀑乌发散乱下来……
一切就绪,她又来到殿外,对着门口守着的红露道:
“主君让你带人去采一百只凤尾螺来助兴。”
“是。”
红露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带人离开。
月行又接着对看守的几名侍卫道:
“主君让你们去抓一只大王乌贼来助兴。”
众侍卫亦是不解,但见她发丝凌乱,衣衫蓬松,便以为是要和国君玩什么闺房花样,且红露都带人去了,他们便无异议,也应了声,全部出海抓乌贼去。
殿外再无一人。
月行唇边方漾起笑意,来到庭前的珊瑚树前,折断一根长枝,然后纵身一跃,骑在正在熟睡的海狰背上,掏出怀里一团染血的纱布,缠挂在枝头,右手持着另一头,令那团血纱稳稳悬在海狰脸前。
浓重的血腥气传入海狰鼻中,攸地唤醒了它。
嗷——
它一声咆哮,再次舞起利爪,尖牙却难张开。
先前洛城为了惩罚它,在它嘴上安了笼套,反在此时阴差阳错地帮了月行的忙,不必担心它会一口吞掉血纱,以致前功尽弃。
声音传至殿内,洛城欲要起身,却发现架上衣服尽数不见,此时他全身赤裸,也不好出了水池驭兽,只得大喊:
“来人!”
人没有来,兽先来了。
嘭!嘭嘭!嘭嘭嘭!
它以熟悉的地动山摇之势一下下踩踏着殿顶。
轰隆——
水池上方的殿顶塌陷一块,大大小小的石屑如水花般溅开,洒了一池,就连他自己,也落的满身都是。
他怒气冲冲抬起头来,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惊了神兽。
却见坍塌的洞口上方,清凉的海光映照下,她一袭红纱飘扬,姿态傲然地骑在海狰背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神睥睨,音若寒冰:
“要本皇伺候,凭你也配?”
言罢,她左手一勒缰绳,右手挑着断枝血纱,引着海狰潇洒远去。
这巨型水晶罩为法力所凝的结界,因此除了正门之外的地方,只有高手才可随意出入。
而神兽之力,等同于高手。
月行驭着海狰轻而易举穿过水晶结界,来到外面的海水之中。从海狰背上翻身跳下的同时,将那纱团远远一抛,看着海狰追逐远去。
按例,水族一进海洋,便会自动恢复原身,但此时海水中的她,却依旧是人身,显然不是纯正水族。
“还真的是野种?”她望着自己的手臂发出疑惑。
无暇多想,她得抓紧时间去下一个地方。
浮游林。
这里滋养着各种成灵的巨型水母,供水族之人收服采撷,当做海轿在海洋通行。
月行人身,游在水中太过瞩目,找个水母藏于里边,是出海的最佳选择。
绵密的海草群随着水波轻轻摇荡,五光十色的各式水母飘于上方。月行扫视过去,却都是些未长成的小水母,她又向前游去,穿过一片红珊瑚林,终于看到一只美丽的巨型紫海刺水母。
紫色条纹遍布外伞,触手拖着伞轿漂浮前进,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梦幻的紫色长裙,在海水中飘荡舞动。
月行心下大喜,连忙游到它身前。
按照惯例,只要喂下它自己的血,便能为己所用。
她咬破自己食指,伸出手臂绕过巨型触手,将指端往它巨唇上放去,不料对面也伸出一只手来,在唇的另一端喂血。
“谁?”月行一凛。
对方闻声也是一凛,手指微微一颤。
正在此刻,两滴血同时落入水母口中,它显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难以适应,触手一甩,整个身子后漂出去。
月行与对面的人正好打个照面。
看清对方,两人同时愣住。
因为,他也是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