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尼淡然，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等待着他回答问题的白长生，就如同那曾经坐在学堂之中，等待着他解惑的学生一般。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般。
可惜岁月如溪涧流水，汇入时间长河后，便一去不回了。
无论是那山上人，还是那天上仙，哪怕是他这位被儒家称为至圣先师的圣人，终是时不可逆，回不去了。
孔尼笑了笑，那笑容，像极了曾经白濉求学时，夫子对自己的了宽容，理解，以及解惑。
这一刻，白长生仿佛明白了一切，明白了自己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儒家的天下，自己先生曾经定下的规矩，哪怕是后来又有诸多儒家圣人，凭借着自己的圣人言论，帮助了无数百姓，让更多的人受到了儒家恩泽。
可不管如何，眼前的夫子，始终是自己的先生，是自己的夫子。
只要自己的道理正确，他也会去实践，去作为。
君子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
夫子如今多少岁了，他记不清，但总是那过了少年的年纪。
夫子仍愿意为了那心中一点点善，对待天下人的善，选择走上这条路，哪怕生死道消，也都不在乎了。
而他作为学生，却要选择逃避，甚至，他还想着如何算计儒家整座天下，这，是一名学生应该做的吗？
很显然，白长生此刻的内心十分煎熬，因为他只是一具被主身分离出来的阳神身外身罢了。
哪怕是有了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但心，还是那颗心。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先生……”
白长生有些哽咽，看着孔尼，眼睛里，不知何时有了泪水。
夫子挥了挥手，示意白长生可以离开了。
他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孔尼一巴掌拍出了学堂，出现在了小镇的街上。
白长生愣在原地，寒风刺骨，眼角的泪水似乎被冻住了，并没有掉落下来。
仿佛失了魂一般，自顾自的走在街上，不知向何而去。
不远处，一个草鞋少年的身影缓缓出现，手里拿着几封寄给书院夫子的书信。
少年依旧冻的双脚通红，大步流星朝着学堂而去。
路过白长生时，秦尘看了一眼，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本想叫住他，提醒一句快要撞到石墙了。
可是当他看见白长生宛如身前无物一般，穿了过去，便继续快步朝着学堂而去。
来到学堂秦尘敲了敲门，便耐心等待在门口。
此时学堂的孩子们早已经放堂回家了，所以草鞋少年并没有如同之前那般，傻乎乎的等待在门口。
不一会儿，学堂大门打开，开门的人是学堂的门房，一名花甲之年的老人。
老人是认识秦尘的，并不是因为他多次前来学堂送信，而是在这草鞋少年还要小一些的时候，经常会跑来学堂这边，蹲在大门外，听着学堂内学生的读书声。
而每次少年来的时候，夫子讲学的声音都会大上几分，好像是害怕门口那草鞋少年听不清。
看见秦尘，老人一脸笑意，示意他进去给夫子送信。
原本草鞋少年打算将信递给门房爷爷便离开，可是他却让自己进去送信。
草鞋少年来到学堂之内，刚准备跨入大堂，一只脚抬起，却又缩了回去，思索再三，少年脱掉了脚上的草鞋，那双冻的通红的脚，踩在学堂的石板之上。
瞬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虽然有些吃痛，但少年并没有表现出来。
门房老人见少年这般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关上了学堂的大门。
无论身份大小，懂的克己，省己。
少年的品质，难得，难得！
根据门房爷爷的指路，少年找到了孔夫子所在的书房，轻轻敲了敲门。
“夫子，我是秦尘，驿站那边说有寄给您的书信，我给您送来了。”
听到秦尘的敲门的声音，里面传来一道苍老，但却让人感觉十分舒适的声音，“是秦尘啊，你进来吧。”
门口站着的草鞋少年有些错愕，进去？是让自己进书房的意思吗？
原本少年脱掉了脏兮兮的草鞋踩在石板上就已经感觉玷污了在他心目中如此高贵，神圣的学堂。
现在自己还要跨入孔夫子的书房？
这样真的好吗？
少年心中仿佛有了两道奇怪的声音。
“秦尘啊，你一个桐叶巷的泥腿子，如何能够跨入这学堂之内，上学这种事情，不是你应该想的。”
“那些书上的道理，更不是你一个穷苦泥腿子应该知道的，还是别进去了，将信放在门口吧。”
而另一道声音则是劝解秦尘进入书房。
“秦尘，这学堂在你心中虽然神圣，那些书上的道理你也想要知道，虽然你脚脏兮兮的，还是穷苦出身，但是夫子曾说过，学者不分高低贵贱，好学者皆一视同仁。”
“所以进去吧，没关系的，你只是去送信。”
见门口的秦尘久久没有反应，屋内的孔尼摇头一笑，他仿佛能够听见草鞋少年的心声一般，隔着门，饶有兴致的看着门外的少年。
秦尘摇了摇头，仿佛做出了决定，再一次敲了敲门。
“夫子，我脚脏，不敢弄脏夫子的书房，还请夫子您移步取信。”
说完，草鞋少年恭恭敬敬在门口以儒家礼仪，行了一礼。
听到这话，孔尼摇了摇头，还真是猜不透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一瞬间，屋内的夫子竟被草鞋少年逗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无妨无妨，学者，无拘于污浊，心清者则身清，你进来吧。”
听到夫子的话，这一次少年并没有像刚才那般犹豫不决，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的走进了这位学堂夫子的书房。
里面一排排的书架之上，摆满了书，夫子正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一句少年看不懂的儒家学问。
对于屋内的陈设少年并没有感觉的任何的惊讶，在他的心中，书房应当如此，有些书读过了就不能光是读过了，而是应该留下来，没事的时候也应该多翻一翻，看一看，说不定又能从书中得到一些新的道理。
可是少年不知道的是，此时那些书架之上摆放着的书籍并不是夫子想要去读的道理。
那些书籍全都是他眼前这位夫子自己所得到的道理。
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有些许多的道理，有着眼前这位夫子这些年走过的路，悟出的理，也有这位夫子这些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这些种种，万般皆是理。
“夫子，您的信。”
少年对于学堂这位唯一的夫子十分的恭敬，自打少年记事起，这位夫子就已经是学堂这边的夫子了。
少年也不知为何，就是爱听这位夫子讲学。
每一次听完夫子讲那些书本上的道理后，他都会觉得什么烦心事都一扫而空，整个人仿佛焕然新生一般。
因为没钱上学，所以少年就只能蹲在学堂的大门外，听着学堂内的声音。
每一次放堂之后，少年听的入了神，忘记了离开，被正巧出门的夫子撞见，少年只能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跑开。
久而久之，这位夫子也就习以为常，更是每一次在少年到来的时候，故意大声讲学，就是为了让少年能够听见，听清。
其实少年心里清楚，这都是夫子为了他好，为了让他学一些道理才如此做的。
所以少年对眼前的这位孔夫子十分的尊敬。
除了自己的爹娘，在少年的心中，这位孔夫子，便是他心里的那一束光，照亮着草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