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秦尘递来的信孔尼并没有急着去打开,而是将其放在一旁,看了一眼正打算转身出门的草鞋少年。
“秦尘,你等一下。”
听见夫子叫住自己,少年有些疑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夫子,我?”
笑意如春风,吹拂少年心。
孔尼脸上的笑意对于少年来说,是冬日里的暖阳,夏日中的山风,都能够直击他的内心。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秦尘还是将那只原本已经踏出门外的脚收了回来。
“夫子,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虽然我没上过学堂,但是力气我有的是。”
“或者,或者你觉得我将您的书房弄脏了,我一会儿过来给您擦拭干净,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擦的。”
少年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位夫子的眼神,双手扯着那身有些破旧麻衣的衣角,忐忑不安。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走进了这座曾经幻想了很多次的学堂,也看到了恐怕这辈子都看不完的书籍。
可是少年的内心有些胆怯,害怕,觉得是自己弄脏了学堂的地方,弄脏了书房,不敢去看这位心目中尊敬无比的夫子。
见到少年这般模样,孔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秦尘啊,你不要怕,也不必如此拘谨。”
“之所以叫住你呢,是因为有件事想要交代你。”
听到夫子的话,少年抬头看着孔尼。
“夫子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一定努力去办。”
看着少年那双真挚的眼神,让孔尼都不由的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自己都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少年就已经答应下来。
其实孔尼心里十分清楚,只要自己说了,少年答应了,他就算暂时做不到,他也要想尽办法去做。
君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秉性,的确难得。
思索再三,孔尼开口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学堂了,而学堂里的学生们不能念书了,需要你远赴万里去请一位夫子回来,你可愿意?”
少年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语气坚定的说了一句,“我愿意。”
“可是夫子您是要离开了吗?”
“还是小镇上的学生太过于顽劣了,夫子您要去哪儿?”
少年一连串的问题,孔尼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何如此笃定?”
“万里之遥,你可知有多远,你可知外面的世界,可不同于小镇,稍有不慎,或许你的小命,也就没了。”
少年听到这些话,只是皱了皱眉,但很快眼神之中那股坚毅之色,又加深了几分,看着孔尼。
“如果真有一天,小镇的学堂没了夫子您,若真需要去万里外请一位夫子来小镇,我愿意。”
“从小到大我没有念过书,但是我很喜欢念书,我知道,每次来学堂外偷听,是夫子您故意讲的大声些,为的就是让我能够听清。”
“念书,上学,我一个穷人家的苦命孩子都能够如此憧憬,那些每天坐在学堂里学到了道理的孩子们,他们不应该如此。”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夫子,我一定会去做。”
平时少年的话语不多,也不知怎的,今天面对这位自己最尊敬的夫子,却说了这么多话。
秦尘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或是不对,但是少年内心一颗小小的种子,正在慢慢萌芽。
听完少年的话,孔尼起身,来到了身后的一排书架上翻翻找找,将一本儒家典籍递给了秦尘。
少年看着递来的书籍有些发愣,随后尴尬的挠了挠头。
“夫,夫子,不用,我,我不认识字。”
“无妨,无妨,这就当做送给你的,不认识的,可以来学堂问我。”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书籍。
虽然上面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一想到可以来学堂请教夫子,还是欣然接受了。
但少年心中却并不认为这本书籍是属于自己的。
他想着,等到自己将书上的道理都知晓了,字也都认识了,就将书籍还给夫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孔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而秦尘居住的桐叶巷距离学堂还有一段路,便让他回了家。
少年依旧小心翼翼的退出了书房,只不过这一次与之前不同。
这一次,他手里拿着那本儒家典籍,好似山上修道人眼中的机缘珍宝一般。
少年十分开心,哟嘿的脸上笑意不断加深。
自己已经十七岁了,从小到大几乎都是过着苦命的日子。
自从父亲秦淮上山砍柴未归,后来母亲病重,一直就是靠着少年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
那时候,少年也才仅仅五岁而已。
还记得秦淮上山砍柴前对秦尘说的那句,“尘儿,爹上山砍柴去了,留你一个人在家里照顾娘,你是个男子汉,要好好照顾娘亲,不许顽劣,爹回来就给你买糖葫芦。”
五岁的孩童听到糖葫芦,脸上笑盈盈,点着小脑袋,答应的十分爽快。
可是自那一去,父亲秦淮便再也没有回来,而少年心心念念的那串糖葫芦,也至今没能够吃到。
后来家里母亲病重,少年真正的从孩童,一下子变成了男子汉。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穷人家的孩子,只不过是迫不得已,早一些懂事,早一些吃苦罢了。
自那以后,少年的心里便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发自内心的开心与喜悦。
自那以后,小镇上就多了一个五岁的孩童,搭着板凳,炒着菜,有时候被油烟呛哭了,孩童也不曾让人看见。
准确说,是不敢让人看见。
不知不觉,少年想着事情,就已经走出了学堂,脚上依旧是那双草鞋,踩在雪地里,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罗襟湿未干,又是凄凉雪。
天空中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个消瘦的少年走在小镇里,走街过巷,偶尔有灯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在外面。
少年手里拿着那本儒家典籍,一步一个脚印朝着自己家的巷子走去。
一路上,小镇里的人家团聚在一起,吃着饭,说着话,欢声笑语,可街道上的少年,从七岁时,就已经是独自一人,过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