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越笑越大声，惹得宋庆和不断提高了叫沈醉的音量。偏生沈醉睡了大半节课了，还没怎么睡醒，忽的一下被叫到名字，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高个子少年懵懵地站了起来，眼皮耷拉着，眼眶下方还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完全没睡醒的样子，看了一眼投影上的题，懒散道：“我选C。”
“哈哈哈哈哈我操，他说他选C?”
“老宋要气死了。”
还有个别没听歌在暗自刷题的，抬起头问：“老宋好像还没开始讲课吧？”
“闭嘴！”宋庆和气得胸腔发抖，重重地用手砸了一下讲桌，指着沈醉气不打一处来：“你睡得香是吧？也不看看自己成绩，我教了这么多年的重点班，头一次看到成绩这么差的学生。家长不上心就算了，自己也自甘堕落！”
他越说越激动，走下讲台直接把卷子砸在了沈醉的身上，吼道：“卷子你拿去看吧，看看你那点可怜的分数，现在立刻卷子拿出去站着，以后都不要来上我的课了！”
周围人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醉瞥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拿着试卷走了出去。
虽说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处境，也习惯了别人的厌恶。可是不得不承认，不论他怎样心理暗示，同龄人的目光有时就是格外地能刺痛人。
又有些想抽烟了。
连续忙碌了好几个夜晚，白天没有得到充分的补眠，作息昼夜颠倒，此时更加疲惫了。沈醉叹了口气，轻轻地倚靠住白净的墙壁，垂下眼皮，昏昏欲睡。
突然间鼻腔内钻进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鸢尾雪松的气息，是她？
是幻觉吧。
他继续阖着眼皮，静静地倚靠在墙壁上。
“你一个人站在外面做什么？”白枝体质弱，而且不爱运动，体育课从来不上，都是在教室里自习，刚走出门就看见隔壁班站了一个人在外面，那1.92的身高，格外醒目。
“嗯？”他从鼻腔中发出懒散的音调，头发微微凌乱，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试卷早就被风吹到了地上，白枝注意到，顺手捡了起来，打算还给他。
上面的“52”格外刺眼。
“是被罚站了么？”她歪着脑袋看他，眨巴了眨巴眼。
“嗯。”
“真没想到你是乖乖罚站的人，”白枝故作吃惊地睁大了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白皙的试卷表面。
“困得很，懒得走了。”
走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这几天沈城都在家呢，总不可能又回去打架吧，他才懒得和疯子掰扯。
“不得不说，考得还真是糟糕。”白枝杏眼弯弯，看上去坦诚又有几分狡黠，她扯了扯沈醉的袖口，“走啦，带你去个好地方睡觉。”
整栋科技楼只有高三（1）班和（2）班，剩下的空教室都是两个班学生的自习室。上自习课的时候，可以随意挑一间人少的地方进去自习。
沈醉跟着她上了楼，进了一间最隐蔽的自习室。
“不站了，太阳这么大，站久了会晕倒的。”白枝一进门就把窗帘全拉上了，开了灯，不太满意地鼓了鼓腮帮子，声音糯糯软软的：“干嘛考太差就让你站着，考多少又不是你能决定的。”
他微微抬起头，流畅的下颌线很漂亮，：“说过让你别管我了，烦不烦。”
她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他。
少年的语气很暴躁，整个人都埋进了课桌里，过分高挑的身体和课桌格格不入，看上去像是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
白枝没答。
“有打火机吗？”她转而问，手指在他睡觉的桌面上叩了叩，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醉摸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一把子扔了过去。
白枝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从包里拿出了一袋苏烟，划拉上火星，把细长的烟支轻轻含在嘴里，手指翘起一个柔美的弧度，侧脸看不太分明。
“只因为我看到，”她手掌一撑，轻松地坐在了一张空桌上，淡淡地说，“不论你怎么说，这世界上破事儿很多，但我看到了，我就管到底了。”
少年脸颊埋在手臂里，趴在桌子上睡觉，看不清表情，但能觉察到他的耳朵小幅度动了一下，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少时，忽而停滞。
她抽的苏烟不同于他惯抽的烈性烟支，味道清清淡淡的，但是能沁人心脾。他抽烟近乎于一种暴躁的宣泄，一种呛人的自虐。
鸢尾雪松的味道忽远忽近，他听见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管她呢。不过是一个圣母心泛滥、热爱多管闲事的家伙罢了。他睡得有些迷迷糊糊，努力地想把有关白枝的记忆从脑海里驱除。
太久没休息好，他睡得沉了点。
……
“妈妈，你看我做的飞机模型。”
幼年的沈醉就已经很好看了，冷白色的皮肤，精致的小五官，秀美过分的轮廓。肉肉的小手把自己刚刚对照着书本做出来的飞机模型捧到了母亲眼前，眼中饱含着希冀。
“乖，小醉做得很好，”苏醒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疲惫的面容中有了点笑意，“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学航空科学的呢。”
沈醉乖乖地坐在床沿，任由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头发，妩媚的桃花眼中的黑色沉郁得像是一片夜色，眼睛满足地弯了起来。
过了片刻，门口又进来了一个小男孩，长得和沈醉有六分像，看上去比沈醉略大一点，不过不是秀气美艳那一挂，看上去阳光清隽极了。
“眠眠，你回来啦，刚刚到哪儿去了，”苏醒颜的目光像是一下子被点亮了，朝那小孩儿招了招手，“快过来让妈妈抱。”
沈眠方才和巷子里的小孩一起玩了水，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上还沾满了泥土。
眼见他走了过来，沈醉没起身让开，不自觉地把飞机模型攥紧，小声提醒：“妈妈，眠眠身上是脏的呀。”
“滚开！”苏醒颜一把把稚嫩的小孩儿重重地推到了地上，盯着他的视线不复清明，“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的眠眠来见我！”
小沈醉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也没哭，只是把掉落在另外一边的飞机模型捡了起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不太理解地用清澈的眼睛望着苏醒颜。
她没理他，从床上起身，一把把沈眠抱进了怀里，小孩儿被勒得脖子通红，踹不上气，短短的两条小腿死命地蹬。
“妈妈的宝贝、宝贝，总算回来了，不要离开妈妈……”
状若痴狂。
沈醉静静地睁大眼睛看着搂着沈眠的妈妈，轻轻摩挲了飞机模型一下，说出了刚刚没说出口的话：“可是，爸爸说过他不是学航空科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