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眸看她。女孩儿个子很娇小，头发卷卷蓬蓬的，披散在腰前。穿了一条长长的哥特式白色裙子，清凌凌的杏儿眼还泛着红，没回过神来似的，此时放软了声音，乖乖巧巧的。
像做错事的好学生。
沈醉兀自挑了挑眉，想起今天在酒吧里她羞羞怯怯又强装镇定的模样，还有方才叫的那一声“前夫”，存了点逗弄的劣根性。勾了勾唇，漂亮的桃花眼轻微眯了起来：“说不让举报就不让举报么？都离婚了还放狗来咬我，你的心好狠啊，前妻。”
说完，又强调似的，把最后两个字放在舌尖重重地碾磨。
莫名带上了吊诡的色气。
白枝的脸轰地一下烧着了，面上的温度烫到灼人。她很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却把薄薄的皮肤蹭得更红了。整个人像是一只几近爆浆的血红色网站，看上去甜美又诱人。
见他没说话，脸上还挂着玩味般的笑容。白枝有点泄气，怕他误会，着急忙慌地补充：“我以后会好好照看叮当的，它是一只好狗狗，保证以后不伤人！”
她从包里抓出了一大袋的巧克力，眼睛亮晶晶的，颇有些讨好的意味。也不等他拒绝，就抓了一大把塞进了男孩的裤子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轻轻拍了拍。
“吃了甜的就不会痛了。”她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紧张地拉住了少年的手，强忍住结结巴巴的冲动，安抚性地说：“有点痛，你先忍受一下。放心，我会负责的，我现在陪你一起去医院。”
说着还微微弓着身子用嘴往他手臂上吹了吹凉风。
沈醉闷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真的好笑，他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仿佛她一出现，他方才的怒气和疲惫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小鬼还挺可爱的。
打架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其实这点小伤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
“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何况你刚刚也说过，它已经打过疫苗了，”沈醉的思绪快速地运转着，语速平稳地补充，“这里是郊区，离医院很远。我家离这儿挺近的，可以马上回去处理一下。但是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在外面很不安全，还是先回去吧。”
没等白枝拒绝，他就快速剥了一块巧克力，塞进了她的嘴里。
“乖女孩儿，听话。”他温温和和地笑了一下，听见方才就不满得不停用鼻子哼气的叮当又发出了吼叫声，身体微微往后倾了倾。
直到少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白枝还是没太回过神来。
舌尖的巧克力却因为逐渐被融化，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太呆了。”她恨恨地跺了跺脚。
–
沈醉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里走。
在离家门口几米开外的地方，一个酒瓶子猝不及防地砸到了他的额头上。
“啧，刚刚才打了一顿了，还是这么暴躁。”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擦去顺着额角流下了的血迹。瞳孔却显然不复生动，又恢复了漆黑一片，视线冷得要掉冰碴子。
刚刚的伤口，哪里是狗咬的呢。
–
白枝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一如往常地偷偷溜到天台上躺着晒太阳。日照热烈泼洒，空气中浮动着香樟馥郁的香气。阴翳处是身姿挺拔的少年，脊梁骨挺得笔直，漆黑的头发看上去平添冷感，懒散地抬起眼皮，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感受到少年太过灼热的视线，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他似乎没看见她似的兀自向前走，离开了她的视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天台上吹风。
然后是下坠、下坠，后楼下人群嘈杂的喧闹声——
“有人自杀啦！”
“……”
她从梦里惊醒，胸口剧烈起伏，浓密卷翘的睫毛蝶翼一般颤动着。猛然就想到了昨天夜里，秾丽秀美的少年，手臂上滴淌下来的血迹。
明明是很雌性向的长相，却一点儿也不娘气，反而增添了几分少年感。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白枝一面嘟囔着，一面把还有半个小时才会响的闹钟先关闭了。
今天是她正式入学的日子，本来她订了七点的闹钟，现在提前醒了。白枝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水龙头放水洗漱，电话铃突然响了。
是谢林芸打来的电话。
白枝是一个生活自理能力低下、冷淡话少的小废物。而谢林芸是白枝在山城读初中时的好朋友，人称“谢妈妈”，心思一向细腻，很会照顾人，因此两人的关系一向很好。虽然高中没有在一个学校，不过两人有着同样的爱好，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联系。
“枝枝，听谢司说你一个人去西荷市读书了？”
“嗯。”
“你爸妈找不到你，肯定气死了，把卡给你冻结了吧？”
“没有的，这次是爷爷奶奶的主意，他们一直有给我打钱，你不用担心。”
“那就行，随便花，没钱了找我就行。”听到白枝说了肯定的答案，谢林芸笑了笑，又说，“对了，我想着你数学不是相对吃力么，也一年没上学了，就给你找了个家庭教师。”
白枝一听，心骤然一跳。天知道她虽然看起来冷淡沉默，实际上不过是社恐得要死罢了。平时倒也还好，但是一旦两个人的距离变近，她就想逃跑。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连忙拒绝。
“不准，”谢林芸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察觉到可能过于严厉后语调稍稍缓和，“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但是前途显然更重要。更何况，我特意找的话不多的同龄人，你也可以把这当作一个克服不爱社交的契机，嗯？”
她说得很恳切，白枝一贯不会拒绝别人，又想着新学期新生活新开始，尝试着去改变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那、那行吧。”她还有点犹豫。
“那就说定了，这周末我就让他上门来找你，学费你自付？”
“好的……”
两人商议融洽，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