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没有说那东西有条可以快速变长的大舌头,他怕说出来,人家当他是神经病。
年轻警察圆睁着眼睛,诧异地道:“那东西不是要攻击你吗?”
陈康摇头道:“不是。是我喊了后,他才调转矛头对付我。他……”
他指向黑影本来要攻击的人群:“他本来是要攻击他们中的某人的。”
年轻警察连忙点头道:“好,我去查。”
老马脸上的诧异渐渐散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陈康。
陈康一转身,对上他若有所思的脸,顿时一愣:“老马,怎么啦?怎么这么看我?”
怎么带着股审视的意味?
老马摆了摆手:“没什么,等回去再说吧!”
陈康点了点头,正要弯腰抬裹尸袋,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连忙看向围观人群。
见他们或一脸麻木,或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但目光的关注点基本都在地上的裹尸袋上,几乎没人看他。
他先是一愣。这些人为什么不看他?为什么这么淡定?
他刚刚可是和那长舌怪过了一招,众目睽睽之下,不应该啊?
片刻后,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反应过来,这些人……莫不是看不到那长舌怪?
他又看向朝围观群众走去的年轻警察,心中疑惑。
那这位警察为什么又看到了呢?
回殡仪馆的路上,陈康想起刚刚在现场时老马看他眼神,斟酌片刻才试探着问道:“老马……你刚刚有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老马板着僵尸脸看着前面的路,沉默片刻才道:“你说那黑色的东西?”
陈康顿时大松了一口气。除了他,除了那年轻警察,原来老马也看到了。
太好了,终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他不会再被人当做异类,当做怪物了。
果然,人还是要出来走走,世界如此之大,总有和他一样的人。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又问道:“老马,你困惑过吗?害怕过吗?”
老马终于侧头看他了:“你一巴掌就把那东西拍墙上了,面不改色,你还怕?”
陈康:“……”
“我怕的是别人都看不见,就我一个人看得见,我以为自己是神经病。”
这事困惑了他许多年。
老马转回头继续看路:“你现在知道了,你不是神经病。”
陈康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的路,长吁一口气。
他现在知道了,他不是神经病。
这感觉……真他妈好!
感慨了片刻,他又看向老马:“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变异人?”
老马目视前方,摇头道:“不是。”
陈康又试探地问道:“妖魔鬼怪?”
老马沉默片刻才给出一个敷衍的答案:“算是吧!”
陈康再次靠回椅背上,看着前方的路,再次长吁一口气。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这世界不止有人类,还有妖魔鬼怪。
回了殡仪馆,陈康一个人忙着擦拭缝合刚接回来的尸体。
这还是他头一回处理女尸。
女尸挺年轻的,虽然摔得面目全非,但仍能看出死前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
陈康面不改色。在他眼里,女尸男尸,漂亮丑陋都一样,都是尸体。处理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老马在一旁拿着手机看信息回信息。
周警官:“老马,刚刚商场跳楼那边怎么回事?我侄子说看到有东西扑向陈康,可他问了同事,问了围观的群众,也调了监控,没看到什么黑影啊!他现在快自闭了,正自我怀疑呢!”
【用不着自闭,你要是下班了,带着你侄子来殡仪馆,我们淡淡。】
天快亮的时候周警官来了,边打哈欠边下车。
他侄子……那个年轻警察小周警官果然自闭了,一脸的木然,眼睛都是直的。
陈康奉老马的命来门口来接他们。一出大门,见到院子里的小周警官,他嘴角便忍不住地上扬,眼中满是笑意。
没办法,终于遇上个同类了,能不高兴?能不激动?
他正要打招呼,猛然见警车旁边的殡仪馆灵车上趴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人形状物体。
从外形上看跟商场的那只长舌怪很像。
连体紧身黑衣,似乎还戴了头罩,只露出两只眼睛一张嘴,四肢趴在车顶,弓着背,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而目标似乎是小周警官。
他心口一紧,连忙冲小周警官大喊道:“趴下!”
可小周警官还处在自闭中,一脸的木然,没反应过来。
而周警官,完全不知道陈康在喊什么,也一脸懵逼地站着。
好在黑紧身衣怪看到了陈康,立马龇牙咧嘴地改变了方向,朝他扑来。
陈康飞奔着朝小周警官跑去,一巴掌就将一只扑过来的黑紧身衣怪拍了回去,“砰”地一声撞在灵车上,又“哐”地一声掉在地上。
另一只见状,张着黑色的大嘴,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啸声,然后,一根东西从他的嘴里高速冲出来,越伸越长,直朝陈康的脸面刺来。
这也是个长舌怪?是之前那只吗?陈康也不慌,反手一把抓着那根软乎乎黏糊糊的长舌,用力一拽,就将那长舌怪直接拉下车顶。
长舌怪尖啸着顺势朝他扑来,张牙舞爪,那愤怒的模样一副要将他撕成碎片的凶猛架势。
陈康左手往前一把抓着舌头,两手用力一甩,再重重往地上一砸。
一下两下三下……
砸得长舌怪“嗷嗷嗷”地嚎啕不已,把大小周警官看得目瞪口呆。
周警官一脸的不知所谓。
这小伙子干啥呢?甩空气?
小周警官圆睁着大眼睛:我原来没有神经病,真有怪物。
这只长舌怪还没收拾完,之前摔地上的那只终于缓过劲来,爬了起来,对他一甩屁股。
只见这东西屁股后竟然有条尾巴,而那尾巴竟然和长舌怪的舌头一样,见风就长,直直地朝陈康刺来来。
“小心!”小周警官急了,大喊道。
陈康正要分出一只手应对,只见一道影子闪过,长尾怪被老马一砖头狠狠地砸在肚子上,长尾巴还未刺上陈康,便跟着身体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长尾怪撑着胳膊,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战斗力爆棚的男人,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去,却被老马拽着尾巴又拖了回来。
然后,也像他那个同伴长舌怪一样,被老马甩起来一下一下往地上砸,砸得他哀嚎连连。
周警官越发诧异,老马这是干啥?打空气?被陈康传染了?
小周警官则是震惊中带着惊喜:原来不止陈康,还有老马也看得见……
直砸得长尾怪哀嚎声弱了下去,老马才停下手,一脚踩着他的长尾巴,冷声质问道:“商场那女人是你们杀的?”
陈康也停了手,紧紧拽着长舌怪的舌头,看向那长尾怪。
长尾怪虚弱地摇头:“不……不是……”
说完,赤红的眼睛瞟向长舌怪,那小心翼翼询问的小眼神,老马看了一眼便立马明白过来。
看来长舌怪是头领了。
老马看向陈康。
陈康会意,收紧手中黏糊糊的舌头,就要再次开砸。
长舌怪晃着蚊香圈眼睛,口齿不清地道:“*&#%,×*#%……”
陈康:“……”
这说的什么啊?
舌头被他拽在手里,自然说不清楚,可他又不能放手。
这舌头可是武器,一旦放手,他可能会死在这舌下。
他又看向老马。
老马扯起长尾怪的尾巴就要再次开砸,吓得这东西连声求饶:“别别别,真不是我们……”
“撒谎!”陈康厉声道:“当时在商场,我可是亲眼看他伸出舌头,刺向某人的……”
长尾怪快急哭了:“那女人的死真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去那里……就是……就是找猎物……”
老马又是一脚狠狠踩在尾巴上,厉声道:“找什么猎物?”
长尾怪痛得嗷嗷直叫:“就……就是印堂发黑的人……”
印堂发黑的人?陈康一愣,突然想起一件事,冷声问道:“之前康复路那四个醉酒的年轻人,还有张助理是不是你们杀的?”
两只怪物连忙摇头:
长舌怪:“*&#%,×*#%………”
长尾怪:“不……不是我们……昨晚是我们头一回行动……”
被老马猛踩了下尾巴,长尾怪痛得叫喊的声音都破音了,但说出的话仍一样,他们昨晚就是头一回行动……
老马沉默片刻,又问道:“你们来殡仪馆干什么?”
两只怪物紧紧闭着嘴,紧张地看向陈康。
陈康则看向老马。
什么意思?这是来杀他?
可就是他这么一分心,两只怪物对视一眼,然后“砰”的一声,两道黑影往远处窜去,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陈康愣愣地看着手中软塌塌黏糊糊的舌头,再看向老马脚下的断尾。
“他们跑了?”
断舌断尾求生?
周警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脸的疑惑:“老马,陈康,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不仅打空气,还对空气说话?
莫不是在停尸房待久了,精神出问题了?
可他突然惊恐地看着老马的脚下,那里本来空无一物的,可此时正慢慢地显出一截流着黑色黏糊糊液体的黑色尾巴。
吓得他连忙往后退:“这……这是什么?”
又转头看向陈康的手,他记得之前这小伙子手里也是什么都没有的,怎么突然有了一条流着黑色黏糊糊液体的长条状物体?
老马摘下头上的医用圆帽,装着那条断尾,看向一脸惊恐的周警官:“给林法医打电话,让他来验尸。”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陈康有样学样,摘下头上的医用圆帽装着那条黏糊糊的断舌。
小周警官同手同脚地走了过来,眼中发着光:“陈康,你刚刚好厉害啊!”
他还是警察呢!可见了那两个怪物,只知道发愣,都不知道上前帮忙。
陈康冲他笑了笑:“见多了就好了。”
周警官终于回过神来,抖抖索索地拿出手机给林法医打电话,然后看向自己的侄子,问道:“你看到了?”
小周警官眨了眨眼睛,点头道:“看到了,我就说我没看错吧!真有这东西。”
周警官对着黑漆漆的天空发了会儿呆,然后拍着脑袋,神情复杂地进了解剖室,看着容器里的黑色舌头黑色尾巴,脸色发青。
老马嘲笑他道:“你不是一直觉得这世界有灵异事件吗?现在见到了,为什么又不信了?”
周警官摘下警帽,手指耙着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歪着头皱着眉:“灵异事件不是鬼吗?看不到摸不着,可这东西……有实体啊!之前是隐形了吧?”
他又抬头看向解剖室里另外三人,满脸的疑惑:“为什么你们看得到,我看不到?”
小周警官连忙看向陈康。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看得到,他二叔怎么看不到?
陈康则看向老马。
他也想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什么能看见?
老马哼了一声:“原因多了去了,有些人天生阴阳眼,有些人因缘际会获得某种能力,而有些人……”
他停顿了一下,没将第三个有些人说完,转而道:“这些人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陈康大小周警官顿时将他的话代入到自己身上。
陈康:我应该是天生阴阳眼。只是以前见的基本都是虚影是鬼魂,而昨晚是有实体的怪物。
周警官:太可惜了,我只是个普通人。
小周警官:我以前看不见,昨晚还是头一回,应该是因缘际会获得了某种能力。可这因缘际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最近好像没出过意外,也没遇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陈康最先代入完,看着容器里黑黢黢的断尾。摸着下巴边沉思边道:“若他们真的存在,那平时是以人类的形态存在,与人类共存?还是有他们的世界?那里遗世独立,生活着无数他们这样的生物?”
老马摇头道:“不知道。”
陈康看向老马,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
也不知道老马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但看老马这张僵尸般的脸,饱含沧桑的眼睛,他觉得应该是第二种。
不过,既然人家不愿说,他也没法逼问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