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队伍缓慢前进,我心里的疑问只增不减。
“砰”
我猛地抬头,刚刚好像有一下沉闷的响声,类似大木箱合上的声音,只是感觉有些虚幻、憋闷,好像是被玻璃罩罩着。出于职业直觉,我第一眼看去的就是面前的大棺材,抬头看了表舅妈一眼,她应该是没有听到,那八个抬棺的壮汉也似乎毫无知觉。
不一会儿,又是“砰”的一声,我定睛一望,那声音消失得太快,没有发现棺材有何异常,为了不再错过,我只能专注盯着。
又过了一刻钟,盯得我的眼睛有点酸涩,刚眨了两下眼,只听见耳旁传来一声惊呼,前脚落地前被一只手拦住。
“崽子,怎么没看路!”
我低头一看,脚心差点落在半截锋利的啤酒瓶上,心道好险。
“砰”
我用最快的反应抬头,却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可恶,感觉被戏弄了!
就在我咒骂之时,棺材盖的一角幽幽抬起,那间隙大概能塞得下一个拳头,我瞪大了眼睛,死盯着黑漆漆的棺材缝。
“砰”
这次棺材盖就在我眼前落下,我赶紧瞧周围人的反应,这么大一声,竟无人发觉,难不成……是我撞邪了?
感觉到视线,我狐疑地抬头,却看到舅妈肩上的表侄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大棺材摇头晃脑,也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低头与我对视,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被表舅妈发现了我四处张望,忙叮嘱道:“崽子,别乱看了,前面就是灵堂。”
“可是刚刚……”
表舅妈朝我使了个眼色,机灵的我立刻把嘴闭上。很显然,其实所有人都听到了,但却不约而同装作没听见。
莫非……舅爷的丧礼有啥秘密?
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突然觉得,我那两条冰棍是吃对了。
当时还年少的我属实是好奇心旺盛,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太现实的想法,例如被选中拯救世界之类的……
咳咳,勿笑,现在看来都是作死行为。
前边那个挂两边黄灯笼的“庙”应该就是灵堂了,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昏黄的光线摇曳下,人影绰绰。
一丝不起眼的凉意钻进我的衣服领子,鸡皮疙瘩从后背起到四肢,甚至感觉到皮肤开始失温,耳边也好似有呜咽的风声。
壮汉在迈过门槛时被绊了一脚,棺材脱手往后撞去,队伍突然停下,我一人愣愣地站在那,待前面的人惊慌往旁边散开,才看到乌黑的棺材朝我飞来。
“砰”的一声巨响,棺材正好砸在我两腿之间,还带起不少灰尘夹杂凉风,我被呛了一大口,差点呼吸不过来,好在张腿张得快,后撤迅速,否则老李家该断后了。
我刚要爬起来,闻惊呼声抬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棺材盖和棺身错位,正在一点点滑落。
眼看那棺材盖就要砸身上,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两只手一把猛劲将棺材盖给推回去。
接着淡定自如地掸了掸身上灰尘,可奇了怪,怎么还越拍越脏,摊手一看,两只手掌心乌黑一片,好像抹了锅灰。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可不错过,一个个哀声叹气,七嘴八舌聊起来。
“吁哟,这是被棺材气给冲到了,咋老家伙净害乖孙。”
“什么老家伙,那是新仙。”
舅爷家的生意也算盘踞一方,平时得罪的、眼红的人不少,如今都出来说风凉话。
“大老板平时财大气粗的,不差这点气儿。”
“哟,这可是棺材气,死鬼出来找替死鬼,成了活鬼,可替死鬼克全家啊,这些三姑六婆七叔八舅父母妻儿的,指不定哪天横死床头。”
棺材气我也有所耳闻,传的是这么邪乎,但又没听说过真有全家死在这上头的。
可我不是什么神仙在世,这么多张嘴说着我心里还是毛毛的。
表舅妈赶紧上前把我拉回去,眉后细密的汗珠显示她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她温声安慰道:“崽子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别听他们瞎说,没有这么邪乎。”
那个卖猪肉的屠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三轮板车到这边,神气道:“是啊,没这么邪乎,不过是厄运缠身,克死亲友罢了。”
听得我头皮发紧,表舅妈看我一动不动以为吓傻了,正要再说什么,被我抢先打断。
“舅妈,我想洗手。”
“洗手?行,舅妈带你去。”
她把手里的小孩递给儿媳,跟丈夫说了一声,带着我往侧堂去。
临走前我又忍不住望了眼那口大棺材,壮汉正在重新整顿抬棺,只是棺盖已经严丝合缝。
侧堂里摆了几桌子酒菜,看来是招待亲友的地方。纵使双脚没停,我还是盯着桌上焦香绝色的猪头肉不断咽口水。
表舅妈把我带到角落的洗手间,让我进去收拾一下。
我拧开水龙头,手掌上的黑灰很容易冲刷掉,可上面却留下了一大片乌青的痕迹,洗不掉,也不疼。
我们家祖传的心大,见没啥毛病很快就被我抛在脑后。
我坐在侧堂的一张餐桌前,目不转睛盯着一盘盘色气逼人的菜肴。
表舅妈忍笑道:“想吃就吃呗。”
“大家…舅爷还在外面,不好吧。”
“没事儿,不会跟你一个小孩计较的,舅妈给你拿更好的去。”
什么厄运、克星,全被我抛诸脑后,手上的鹅腿才是实实在在的。
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就在我吃得兴头上,沾了满嘴油腥后,表舅妈端着一砂锅汤肉过来,拨开我面前的食物,递来一副碗筷。
“这是啥?”
“猪肺,你刚刚被呛到了吧,正好润润肺。”
我勤快地拿起碗筷,过年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谢谢舅妈!”我刚要将一勺猪肺递进嘴里,想想又不好意思地抬头,“舅妈,我能照顾自己,您去忙吧,来活…有事叫我。”
“没事,你吃吧。”
我重新把头埋下,喝了口汤,看着加了很多姜片和料酒,喝起来还行,比我想象中的差点。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并没有在意,继续舀了一口汤,夹块猪肺放在嘴里,刚嚼了两口又吐出来。
“好难吃啊。”这只猪得是快寿终正寝了吧,肉这么老。
看着砂锅里满满当当的食材,还是决定再吃一口猪肺,只是咽下去的时候差点卡在喉咙里,命都给交出去。
实在是嚼的不得劲,但是不吃又怕拂了表舅妈的好意,我只好又喝了两口汤,剩下的肉全数倒进厕所后的粪池。
刚忙活完坐下,都还没能继续填饱肚子,表舅妈又走进来,看着空荡荡的砂锅笑得合不拢嘴。
“崽子这么饿啊,不会是没吃晚饭就出门吧。”
“嘿嘿…吃了,没吃饱,都怪舅妈你手艺太好了。”
“嘴真甜,下次再炖给你吃。”
“下,下次?”
好在她自顾自收拾,没有看到我抽搐的嘴角。
“不过得做正事了,你舅爷安置在灵堂,我们去看看他吧。”
哦?我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