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姐儿。”陈令宜回到王若含的闺房，唐瑛她们都去席上去了，屋子里只有若姐儿和两个贴身丫鬟。
王若含见到她来了，倒是笑了笑，道：“宜姐儿。”
“含姐儿，这是我这些年存在的，你不要嫌弃。”陈令宜看着四下无人，想着不如趁早给她，免得一会又没有机会。王若含低头一看，见陈令宜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布包，上面绣着并蒂莲。
王若含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放着的是银票，面值一百两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足足十张。
王若含面色潮红，似乎她拿着的不是钱是烫手山药。
陈令宜也能了解，她们这些贵女，自来以阿堵物为耻，来凸显她们高贵得身份。王若含也不例外，她自小接受这种教育，反而有可能觉得陈令宜在用钱羞辱她。
陈令宜想起前几天，她母亲带着她和瑄姐过来帮着打点王若含的嫁妆，贾氏按照王老夫人的指示备了六十八抬嫁妆，陈令宜好歹也惯了几年的家，自然知道其中的猫腻，略微仔细一看，就知道其中大半不过是充场面的虚抬，就连前头的那二十几抬也没有多少是能有进项的铺子庄子。陈令宜管家以后才知道，大昌虽然国库不丰，但氏族门阀们却过惯了安逸豪奢的生活，面上看上去是风风光光的，其实里子里头最缺的就是钱；陈王氏也缺钱，不然也不会心急火燎的一回京城就要收回铺子和庄子。就看刚刚唐瑛打牌时机关算尽，睚眦必较的样子，陈令宜也知道唐太傅一生清廉，怕是像唐瑛这样的贵女手上也不宽裕。
念及此，陈令宜想了又想，才忍痛将自己攒下来的钱分出去一些给王若含。
陈令宜看着王若含那似生气的样子，叹口气道：“姐姐别嫌弃我粗苯，也别多想，这一千两银子虽不多，却也能解一时之困。”顿了顿又道：“我管家几日，也知道其中的艰难，这银子不在礼金里，也不在嫁妆单子上，纯粹是妹妹给姐姐添的私房钱。”
王若含眼中似有泪光，她不是陈令瑄，她知道讨生活的艰难，府里开销进项都管在贾夫人手里，贾夫人当然是要留给自己的一双儿女的。她也看过自己的嫁妆，问贾夫人道：“我母亲的嫁妆呢？”苏夫人是带着丰厚嫁妆嫁进王家的。贾夫人却露出丑恶的脸嘴来，凶狠道：“姑娘不当家也不知道柴米贵，这王家有亲戚往来，你父亲有官场应酬，迎来送往什么不要花钱，姑娘的一应吃住衣裳，哪一样不是顶着好的给你，就连你妹妹也没有的，我是拿自己的嫁妆贴了又贴，才给姑娘备齐这几十担嫁妆，不想姑娘竟问这些让我伤心，我也不管啦！”贾夫人说着便哭天喊地的做撒泼状。听到动静的王大人和王老夫人赶来一瞧，好容易将贾氏的哭声劝住，王大人看闹得不成样子，便道：“开了我的私库，给含姐儿添两个绸缎庄、两个脂粉铺子做嫁妆便是了。”说罢便转头离去。王老夫人也拉着含姐儿道：“这也年，贾氏管家也不容易，你多体谅些，祖母再给你添三千两做嫁妆，姑娘家得注意自己的体面。”说着便掩面而泣，大家又劝着老太太，扶着回房了。一群人拉拉杂杂的便走了，留下王若含在原地。她只不过问了一句自己母亲的嫁妆，大家便都指责她，王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要她懂事，息事宁人。王若含从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想起这些，王若含抬头看见陈令宜温暖的目光，心头一热，就要哭出声音。道：“宜姐儿，我原先听别人说起你的不好，也从未替你分辨过，可如今，却是你对我最好。”
陈令宜也不在乎，道：“做一场姐妹，也是缘分。”虽然她们并非血亲，可陈令宜也是不愿见到王若含受苦的，只是自己力量微薄，能做的也只是这些而已。
王若含苦笑道：“嫁给赵家六郎，我这辈子算是毁了。”
陈令宜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姐姐别这样说，姐姐要记住，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不放弃，定能有一线生机。”
王若含被她肯定的样子感动，也跟着她点点头。
说着外面的席面就要散了，陈令宜赶紧叫王若含的贴身丫头打水来给王若含擦了脸，又重新补好了妆容，两姐妹就想平时一样坐着，话家常。
陈王氏先进来，看到陈令宜，道：“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席面上不见人，你舅母到处打发人找你。”
陈令宜笑道：“中午吃多了有些不消化，便来陪含姐儿说说话。”
陈王氏点点头道：“你倒是有心的，你姐姐嫁了人就没有这么松快的日子了。”
王若含但笑不语。
陈王氏便道：“既然你在这里，你们姊妹便多说说体己话吧，我去前头照看一下你外祖母。”
陈令宜和王若含都站起来送她。
不一会儿，陈令瑄、唐瑛她们都来了，场面热闹，陈令宜便悄悄退出来了。
第二日，赵六郎上门迎亲，陈令宜第一次见着自己这个姐夫，生的的确十分俊俏，比女子还要美上两分。陈令宜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也没有跟着她们堵门要红包凑热闹，只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王若含出嫁。
大昌女子以哭嫁为尊，意在舍不得娘家。
陈令宜不知道红盖头底下的王若含脸上有没有眼泪。
她的心里却觉得悲凉。
她还记得，那年在留陈，王若含带着陈令瑄去买糖葫芦，她也跟在后头，亮晶晶的糖葫芦，陈令瑄用舌头舔了一口，道：“真甜。”陈令宜咽了咽口水。就看到一串糖葫芦递到了自己的眼前。王若含道：“你也吃。”陈令宜抬头看向王若含，她比陈令宜陈令瑄都大些，笑起来两个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
糖葫芦是真的甜。
可是此刻陈令宜想起那个给她买糖葫芦的女孩，眼睛里却都是眼泪。
陈令宜突然想，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人呢，她的阿娘，嫁给阿爹，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阿爹得罪了人，被人活活打死，自己也被送走；陈王氏是贵女，嫁给陈国公，陈国公待她也算极好，可还是要用自己的婢女去笼络男人，两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欢，陈王氏夜里可能安睡？王若含一个如此温婉的人却配了一个这样的男人，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
这样想着，越发让她笃定，若是能由着自己选一次，绝不嫁人，只要有钱，有自由身，天高水远，走遍大好河山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