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椒双手背在背后,闲适地站着,目光滑到乔疴和花朝阳身上。
花朝阳肩膀瑟缩 ,头也下意识地低着。
他以前是一个乞丐。
这种眼神他看过很多次,高高在上,又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
似是他天生就该卑贱地匍匐在阴暗的角落。
乔疴直视着她,将花朝阳护在身后,道“师姐,都是同门,何必如此。”
谢椒嘴微鼓。
她确实是故意来找事的 ,凭什么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乞丐都能拜宋掌门为师,而她作为堂堂修真世界四大世家之一的谢家大小姐却不行。
内门弟子,和长老亲传弟子不一样。
她虽入了无涯峰,可是平常根本见不到宋掌门几面。
手不自觉地摩挲腰间的鞭子,她手有些痒,可是在问道宗,她不能随意打人。
谢椒看着他们,冷哼了一声。
她是天之骄女,与这些人计较做什么。
转身欲离去,跟在她身边的人也随之跟着她离去。
“站住,这位师姐,赔我饭。”燕稚站起来,拦在他们面前,说道。
谢椒看向眼前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心中的气更胜了,现在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气她一番吗?
面前的七八个人,有人面上莫不关心,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看着谢椒微微撇嘴,只中间的谢椒从进门到现在依旧盛气凌人。
这种人她见过许多,愚蠢又无聊。
“你刚才把我的饭打翻了。”燕稚直述道。
谢椒看向被打翻的碗那里,被煮得软糯的米饭被撒得到处都是。
她刚才一气之下,随手把身边哪个人的饭碗给摔了。
谢椒微歪头,看向她,一张脸精致无比,道“你让我赔?”
语调上扬,好似只是单纯的疑惑般。
她长这么大,还没赔过别人东西。
“是。”燕稚道。
一道鞭子突然向燕稚的脸打来,虽没使用灵力,但修仙者的体能已远超旁人。
燕稚看着鞭子落下,她甚至能听见鞭子擦着空气的呼呼声。
手被人拉住,她被谁往后扯了几步,鞭子尖打到地上,啪得一声。
燕稚转身一看,是她一直未曾说话的师姐秦渔。
秦渔将燕稚拉到身后,半挡住了她。
秦渔看向眼前的谢椒,一身红衣在白衣的弟子中格外显眼,如鹤立鸡群般,那张脸即使生起气来也是好看得紧,眼圈微红,看向人时,如带了勾子般。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不干人事,可惜了这么一张好脸。
秦渔想到,随后温和的问道“不知这位师姐为何突然出手伤人?”
谢椒用脚勾来长凳,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微斜着身子,看着自己的红英鞭,满不在乎道“想打就打了呗,有什么理由。”
“那据我所知,实是因为师姐先挑事,辱骂同门,后将我师妹的饭扔掉且拒不赔偿,并想出手打人是吗?”秦渔继续问道,话语依旧温和。
“嗯,是,你想怎样?”谢椒一手撑在长凳上,一手玩着鞭子。
“既然如此,那理便在我们这边。我知师姐你家世不俗,但我却无父无母,只是一介孤女。与师姐作对,只是以卵击石,相信师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半点悔过之心,或者说,师姐仗着自己家世,觉得自己凌驾于众人之上,我们这些人须得受你挨打挨骂而不吭声为最识时务。”秦渔看向谢椒,笑了笑,接着道“可是我却最是不识时务的,非得将这件事弄个是非曲直出来。所以,师姐,我们慎刑堂见吧。”
她怕死,可是不代表她怕事。
她知道这是以卵击石,可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这世间有许多事,都得有个人先站出来才行。
这位师姐,做得绝对不止这一件事。
问道宗的慎刑堂,设在雪峰之上,长年冰雪,弟子受戒之所。
谢椒猛得站起来,怒看向她,道“你说什么?”
“师姐作为修仙者,耳聪目明,不至于连我说话都听不清楚。”秦渔淡淡地看着她,道。
燕稚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她这师姐温温和和的,哪是个当剑修的料子,没想到性子还挺烈。
谢椒指着她,手迟迟没有收回去。
她只不过是平常抽抽弟子而已。
她用鞭子时,从不使用灵力。而且,被她打了的人,她都会派人送去上好的灵丹妙药,根本不会出什么事儿,只不过痛几下而已罢了。
“这是怎么了?”庄生舟进来,他是来接自己的小师弟的。
结果看到饭堂里的人都不吃饭,都在这儿站着。
“朝阳,过来,师尊叫我来接你回去。”庄生舟喊道。
小师弟还没洗髓,他得提前叮嘱一番。
满脸菜色,脸色暗黄的花朝阳从乔疴身后钻出来,跑到庄生舟身后,手抓住他的衣袍,只露出半张脸来。
庄生舟摸了摸他粗糙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这是怎么了?”
没得到他的回答,庄生舟看向那边气到鼓起腮帮子的谢椒,眉头轻皱,喊道“谢椒。”
声音里含着警告。
他大致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估计又是谢椒来找事了。
他真是想不明白,谢椒怎得天天要跟她的同门师兄们过不去,又偏偏没做什么大事。
问道宗想找个理由送她走都没办法。
谢椒看着他,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她走,她身后的人也走了。
庄生舟看向乔疴,燕稚和秦渔,道“实在是对不住。”
秦渔笑着摇了摇头,和白离尤换了一个桌子吃饭,原来的那个桌子底下全是饭粒。
燕稚又去要了一碗饭,继续吃自己的饭。
无涯峰,庄生舟带着花朝阳前去洗髓。
谢椒站在门外,门紧紧关着,垂着头,手紧紧捏着。
屋内传出宋毓的声音,“今日之事我已知,你好自为之。若再有下次,即使你爹是谢成,问道宗也不会留你。”
他手里拿着凡间新出的话本,从留影石中看到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导致他连看话本的心情都没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
谢椒站在外面,眼圈一红,问道“师尊,为何不收我为弟子?”
这话她已经问过许多遍。
明明她天赋异禀,可是宋掌门始终不肯收她为亲传弟子。
宋毓叹了口气。
谢椒这丫头确实天赋不错,但那天赋是在阵修上,跟法修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也不知她吃了哪门子的错药非要拜在本座名下。
实在可恼可烦,倒不如看看这手中的话本来得自在,其它事莫想,莫想。
许久没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谢椒手垂在身侧,似霜打得茄子般。
她明白师尊的意思,可是她真得想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秦渔吃完午饭,乘着化叶飞往剑锋。
风吹动黑发,触手可摸白云。
“秦渔,你为什么要出头?”启蛰突然出声问道。
他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要站出来,其实她大可以旁观。
“我知道,我有些自不量力。但这事儿往大了说便是同门欺压,门派不公,往小了说不过是同门间的口角争执。这件事,即使真闹上慎刑堂,也不会得到什么大的结果。而且,就算我真站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秦渔微微笑道。
谢家那样的人家,若是心胸狭小,她怕是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但不会有什么大事。
而且,她是江寒初的徒弟,也不是随便能动得了的。
再说,实在不行,她直接躲在剑锋不出山门不行。
头微仰,头顶的阳光刺眼,秦渔眯起眼。
修仙,去七情六欲,心外无物,得道成仙。
修仙之途,却仍旧免不了人情世故之扰。
可是,这情与欲,她却不想去。
“启蛰,我要回去挥剑。”秦渔道。
声音清亮,光落到她身上,脸被照亮,细看能看见鼻子上细小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