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宫备嫁
转眼，就到了陈柔嘉入宫备嫁的日子。数辆马车在文安侯府门口一字排开，几乎塞满了整个巷子。
最前方的马车是王宫内务所日夜赶制出来的，符合郡主规制的银顶青盖香楠木车厢，车帘是绣如意纹的瓦松绿厚锦，前面拉车的是五匹健壮的良种马驹，车头挂着一对累银丝嵌绿宝的精致宫铃，微风吹过，叮咚作响。
陈柔嘉进宫备嫁的阵势十分惹眼，引得街坊四邻纷纷赶来凑热闹。
陈柔嘉身着霁青色万字曲水织金宫装，正在前厅与父母弟弟作别，陈亦白最终还是为自己争取来了半天的假期，他正红着眼睛，寸步不离地跟着长姐。
文安侯与陈母坐在厅前，陈柔嘉跪在他们正前方，郑重地三叩首，以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不孝女远嫁……愿双亲与弟弟，平安长健，多加餐饭……共待团圆……”
陈母闻言忍不住又抽泣了起来，文安侯也眼眶含泪。
陈亦白将陈柔嘉扶起，送她来到府门口，文安侯和陈母跟在后面。晚晴和晚照已经侍立在车驾左右，见陈柔嘉出门，连忙为她挑起车帘。
陈柔嘉进车厢前，忍不住回头望去，陈母已经哭成了泪人，文安侯和陈亦白双眼通红，看见她回望，还勉力撑出一个微笑。
陈柔嘉不忍再看，匆匆走进车厢，车帘在她身后落下，隔断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声响鞭后，马车启程，陈柔嘉端坐在车厢里，她隐隐听到母亲的哭声，又好像听到小白在喊姐姐。
她想掀开帘子再看一眼，却又怕这一眼让她心生贪恋。
……
陈柔嘉的车驾一路驶进王宫，直走到王后的栖凤殿前，才停了下来。
晚照为陈柔嘉挑起车帘，晚晴扶着她的手，接她走下马车。王后身边的李嬷嬷已经候在一旁多时了，见陈柔嘉下车，连忙上前行礼。
“柔嘉郡主安好！”陈柔嘉侧身避过这一礼，口中道，“李嬷嬷客气了。”
李嬷嬷上前，挤开晚晴顶上了她的位置，扶着陈柔嘉的手，引她进栖凤殿，口中不住称赞道：“一年不见，柔嘉郡主竟已出落得如此标致了！老婆子打眼望去，还以为是什么神仙妃子落进咱们王宫了呢！……”晚照和晚晴落后几步，两人悄悄对视，都撇了撇嘴。
陈柔嘉一路听着李嬷嬷的溢美之词，心中毫无波澜，只当有只鹦鹉在耳边聒噪。
终于走到栖凤殿的正堂前，李嬷嬷这才住了嘴。正堂外侍立着的小太监见陈柔嘉到了，连忙扬声通传。
“柔嘉郡主到！”
陈柔嘉听着正堂里的谈笑声一肃，紧接着从里头出来两个身穿莲子白厚绢镶绒边长比甲的宫女，一左一右，为陈柔嘉打帘。
李嬷嬷扶着陈柔嘉进正堂，两方人甫一照面，俱是一惊。
端坐首位的王后和分坐两侧的一众公主、夫人、嫔等，还是第一次见陈柔嘉的宫装打扮，只见她亭亭玉立，仪容清雅，一双凤眼淡然出尘，气质与寻常贵女迥然不同，霁青色织金宫装衬得她更添几分矜贵，浑然不似世俗贵女，倒像是江湖话本中驾云乘风的仙子。
陈柔嘉刚踏进正堂，就见一众盛装打扮的各色美人朝她看过来，即便是她们头上、身上熠熠闪光的珠宝，也不如她们的目光更灼人。
好多美人啊，陈柔嘉心想，没空管身上被各色目光激起的鸡皮疙瘩，陈柔嘉稳步走向王后，在她身前拜下，一举一动，端得是风雅好看。
“王后安好。”
“快快免礼！”王后收起打量的目光，换上一张再是慈爱不过的笑脸，招手示意陈柔嘉到她身边来。
陈柔嘉略上前两步，被王后一把握住手，她被这温热滑腻的触感一惊，身上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
陈柔嘉竭力忍住想要甩开王后手的冲动，维持住微笑的表情，听王后对着众人夸赞她如何懂礼、如何贤孝……
明明上次见面还是不欢而散，王后这份变脸的本事，陈柔嘉属实理解不了，走神间，眼睛余光却看见坐在王后一侧的五公主，发现她正瞪着自己呢！
陈柔嘉实在想不起自己怎么招惹了她，只好装作没发觉，继续做小伏低等着王后把话说完。
“……王上特许你从王宫出嫁，嫁妆也由王宫准备，”王后将笑脸转向她，嘱咐道，“你只需安心备嫁即可。”
她该如何反应来着，陈柔嘉回想起晚晴曾教她的女儿家羞涩的表情，微垂下眼，嘴角似抿似翘，又用内力逼红了耳朵，将一副女儿家乍听得自己婚事的娇羞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陈柔嘉再接再厉，努力放轻了声音道：“是，柔嘉知道了。”
众人乍见得之前清冷矜贵的仙子展露羞颜，一时被她容光所摄，还是王后久经美人磨炼，不过晃了一下神，就清醒过来。
“好好好！”王后朗声笑道，将众人惊回神，“你先随李嬷嬷去休整，其他事咱们午宴时再说！”
陈柔嘉应下后，与众人拜别，才跟着李嬷嬷出了正堂。
见陈柔嘉的身影走远，正堂众人各自窃窃私语起来，语气或艳羡或嫉妒，话题都集中在陈柔嘉的美貌上。
“不是说这柔嘉郡主平平无奇？怎么今日一见竟如此出挑？！”
“就是！传闻不是说她喜好舞刀弄剑，我还以为是个健壮粗陋的！”
“可见传闻不可尽信啊！”……
首位上的王后听着这些讨论，暗叹了口气，幸好这位美人就要嫁到梁国去了，若是留在陈国，不知又要惹出多少是非！
……
陈柔嘉跟着李嬷嬷前脚离开栖凤殿，脸色瞬时就恢复成平常生人勿近的模样。
两人顺着宫道走到一处宫室前，陈柔嘉抬眼看向宫门前的匾额，黑漆嵌螺钿的匾额上，刻着鎏金的三个大字：春喧宫。
李嬷嬷在一旁解释道：“这春喧宫是大公主出嫁前住的宫室，现已打扫干净，您的丫头和行李，都已经搬进去了……”
陈柔嘉记得大公主陈柔春，这位堂姐是婉夫人所出，长相秀美却性格怯弱。小时候几个女孩一起玩，她总是自己躲在一处看书，长大后嫁给自家表哥，再不见她出门走动，就逐渐断了来往。
陈柔嘉跟着李嬷嬷进门，里面的摆设倒的确符合陈柔春的性格，随处可见的竹丛和堆叠起来造景的奇石。
两人来到正堂，晚照和晚晴正将她常用的物事器皿挨个摆出来。两人见陈柔嘉回转，连忙上前迎接，李嬷嬷笑道：“郡主且稍稍休憩，午宴前奴婢再来接您。”
“有劳嬷嬷。”陈柔嘉颔首示意，晚晴忙上前挽住李嬷嬷的胳膊，从袖子里掏出个绣了福纹的绸缎荷包，塞到李嬷嬷手里，嘴里还娇笑道：“这是郡主的一点心意，嬷嬷定要收下！”
李嬷嬷捏着荷包，愈加眉开眼笑，对着陈柔嘉千恩万谢地告辞了，晚晴一直送她出了春喧宫，才回转。
“走了？”陈柔嘉端坐在堂前，见晚晴回来，开口问道。
“走了。”晚晴冲她点头。
“快散头发！”陈柔嘉甫一得到晚晴肯定的回复，便口中疾呼道。
“不如郡主再忍忍，再过一个半时辰就是午宴了。”晚照劝道。
“不行！”陈柔嘉不仅觉得脖子疼，就连头皮也被这发髻钗环坠得发疼。
晚晴无奈地上前帮她将钗环取下，又散开她已经长到臀部的浓密青丝，取出犀牛角梳给她通头。
晚照从妆匣的角落里取出一个青釉瓷罐，用簪子从里面挑了豆粒大小的半透明脂膏，放在掌心用手搓化了，这才抬手用暗劲给她按摩被绷得略微泛红的头皮。
陈柔嘉这才觉得通体舒畅，不由闭上眼睛享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