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回家时已经是夜深，自家楼下停着一辆路虎，有个闲人靠着车门吞云吐雾，听着她走近的脚步声蓦然抬头，目光亮得要吃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好笑，看了一眼他脚下四处散落的烟头估摸已经等了好一会，“你外套里有彩票还是怎么地，不拿睡不着觉呢你。”
程锐拿眼仁瞥她一眼，把烟拿在手上，说：“你算说着了，今天拿不着外套这小区我都给炸平。”
“拜托你吃了药再出门行不行，作为老百姓很恐慌啊。”虽然不知这人今天发什么疯，但抬杠这项业务倒是无比娴熟，她绕过他直接上楼，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她回头看着依然站在原地的程锐说，请吧大爷，上去喝杯茶。
后者突然笑得比花还娇艳，你总算他妈的有人性了一回。
顾言很少请人来家里做客，偶尔损友岳绾绾会过来跟她挤挤，平时便没什么人，所以…她从来没有认真收拾过，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顾言你是不是女人啊，你这乱得连猪和狗都不屑和你比了吧。”说完一个抱枕就丢过来，正中鼻梁，他顺势歪倒在沙发上。
“你再吵吵一句试试。”
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可乐，出来发现某人已经自来熟的打开电视津津有味的看起了体育频道，对于她递过来的可乐也从善如流，自然的跟在自己家似得。
“之前你也在瑞华商业街那边吧。”顾言问得漫不经心，轻柔的声音在夜里像一首莺歌。
程锐没回头，想了想就认了，“是啊，正好看到某人在偷情。”兄弟攒了局喊他过去，说是有很多新鲜货色，他无可无不可的去了，进去转了一圈意兴阑珊便出来透气抽根烟，没想到就到她和那个男人在璇宫吃饭，隔着马路他看得不真切，可满腔莫名的怒火却非常真实。
“请注意措辞，那叫旧情复燃。”
“靠。”他把可乐重重的搁茶几上，盯着一脸无畏的顾言，咬牙切齿的说：“你都旧情复燃还邀我上来？你是不是人？！”
她眯起眼笑有些危险又很迷人，“想跟您学习下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绝技。”
“滚犊子。”
他揉了一下发疼的眉心，眼光沉郁，问：“你真和那小白脸和好了？”虽然知道她请自己上来肯定不会有别的意思，但总不会是真想来跟他上一课追寻真爱的重要性吧，还是把他当男闺蜜准备分享下普天同庆的喜悦，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接受不了。
顾言轻笑，说：“你有没有试过喜欢一个人很多年？”问完自己也觉得可笑，没等他回答便替他否认了：“你有才怪。”放下手中的可乐，没在意程锐吹胡子瞪眼的气愤难当，接着说：
“我们在一起四年，后来他莫名其妙的甩了我之后就去了国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有一度我都怀疑那些回忆是不是真的，因为我爱他所以没办法接受他不爱我的这件事，跟他生气跟自己生气，也错过了很多很好的善意。”
她目光清凉，柔和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有一些难过，“他突然堂而皇之的回来了，还跟我说好久不见，我当时气得恨不得杀了他，后来想想觉得太好笑了，原来在别人眼底一切都是过去式。是啊，都过去了，为什么我还要守着回忆，我去找他，想问他当初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为了这个答案我浪费了太多时间，他还是不肯说，我也觉得自己太偏执了。”
“所以我和他说了再见。”
他疑狐的瞧了她半天，“你突然整得这么文艺，我有点儿接受不了，感情怎么被你们玩得这么复杂，还能因为什么呢，不爱了呗。”
是啊，分手还能因为什么呀，唯一的原因就是不爱了。可是那时就是接受不了这个理由，于是想了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来欺骗自己，从此画地为牢守着过去不顾眼前。
“嗯，以前就想不明白，感情里哪来道理可讲。”
窗外有蝉鸣，电视机里似乎变成杂音，柔和的灯光洒在顾言周身，绸缎似的长发披散着，偶尔有一缕搁在额前，好像在笑眼睛闪闪的，她不是程锐见过最好看的姑娘，脾气还坏得不得了，还特别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是这一刻他听见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非常清晰。
他以为二十五岁以后就是走肾就行走心大可不必，他以为自己怕麻烦不会再去招惹像顾言这样感情有洁癖的姑娘，可是人生的有趣就在于你永远不可预料下一秒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和选择，继而改变你一生的轨迹也不会觉得可惜。
顾言摆弄着手里的可乐罐，突然看到一行小字，想了想忍不住开口说：
“程锐？”
“嗯。”
“跟你说件事儿。”
“行，你说。”
顾言默默的挪开位置到他够不着的地方，说：“这可乐好像过期了。”
“…”
程锐伸手要去抓她，她反应很快像兔子一样就弹跳起开，不过反应很灵敏身体却不够灵活被脚边的沙发连累，一个不留神便被绊倒直直往后仰去，他向前倾一把搂住怕她摔个生活不能自理，四目相对时略显尴尬，这么狗血的剧情为什么会出现，原来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原本只是找革命友人聊聊心情感悟探讨下人生罢了，没想到这突发的状况和横生出的一些暧昧，顾言扶着他的手站直后便立刻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没事你就拿了外套赶紧走，我困了。”
他笑着说：“那我要有事怎么办？”刚刚挨得有些近，她特有的香气萦绕鼻间，那一瞬间的慌张无措，被他尽收眼底，原来向来张牙舞爪的小狮子也会有柔软得像小兔子的时候。
顾言用“你能有什么屁事”的眼神瞪他，后者摸了下鼻子便去拿搁在一旁的外套，回头低声说：“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那句“顾言，不如我们试一试吧”，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程锐换好鞋关上门后才露出无奈的笑，不如等到大家都准备好的时候再说，刚刚那一秒他几乎用了所有的理智才勉强控制自己没顺势吻下去，那丫头要疯起来自己可能会被当场枪毙。
他回到车上拿了根烟点上，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在外滩上小小的姑娘拿着太阳伞堂而皇之的赶着晒太阳的鸽子，一边赶还一边发出得意的笑声，似乎发觉自己刻意的注视，她朝这边望过来微微蹙眉还故意瞪了他一眼，直到有人靠近她，她才仰起头笑着牵起那人的手离开，那笑容太刺眼了，比太阳光还要明媚动人。
到面试时再见她已是四年后，她坐在一群面试的人里面，眉眼低垂认真的填着简历表，偶尔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相对于旁人的紧张她显得很淡然，甚至有些冷漠。
程锐从来都不是一个记性好的人，尤其是对于女人，不过有些人似乎就停留在记忆里，再见时便一如那个午后，只不过他们共事两年有余，他再也没见过她笑得那么好看过，再也没有。
或许是没有信心可以让她在自己身边笑颜如初，才迟迟没有说出那句话吧。
他看着手边燃尽的烟头便曲起手指狠狠弹了出去，驱车离开。
“程锐啊程锐，原来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