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闹钟在沈泽耳边龇牙咧嘴地叫个不停，一巴掌下去它立刻安静了。“也就只有你现在能陪我说说话了。”他嘲讽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脸上的血污和泥土让他看上去像是商场门口滑稽的小丑。
廉租房像个鸽子笼但是被沈泽打扫得很干净。他对着镜子飞快地刷牙洗脸，把头发仔仔细细地梳了梳，又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从二手店里捡漏来的西装穿上。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沈泽从他的“百宝箱”里头翻出一条领带，漂漂亮亮地打了个温莎结，这都是他小时候身边管家给他一手包办的。所谓的百宝箱，其实就是沈泽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个檀木盒子，里头除了一张全家福和护照，其他都是手枪、子弹还有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有些被他拿去倒卖还有些成了他重新混入上流社会的道具。三月末晨风微凉，镜子折射出冷冷的光。沈泽的五官线条很俊朗，常年的摸爬滚打给他眉眼染上一层桀骜狠厉，但从小的娇生惯养又在他的骨子里刻上了富家少爷特有的骄矜和傲气。他宽肩窄腰，身上每一处肌肉都好像经过精密仪器的计算才在骨架上生长出来。沈泽小时候一直比同龄人矮半个头，结果十六岁突然向上抽条，一直长到了185的个子，“你往那一站，就和世界名画一样”Alex在和他一块喝酒的时候随口感慨了一句。这个瑞典人和沈泽从小玩到大，交情过硬。都是在道上混过的人，Alex现在在当地的律政公司工作，黑白通吃。沈泽心里有数，好几次要不是Alex，自己要么被人打死要么就得把牢底坐穿。
临出门，沈泽顺手抓过一瓶宝格丽的大吉岭茶喷了喷。“呵，风流倜傥”他痞痞地笑笑，薄荷牙膏味猛烈地和香水味撞击在一起。反正就是去了打一针，多大点事儿啊。
“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to the EXT special train. The journal is expected to take 2 hours. The attendant will verify your identity. Please don’t walk around during this time.”沈泽翻了翻白眼，心想这车厢那么挤EXT就不能多花点钱包个好点儿的，边寻思着边把长腿伸到隔壁的空档。
“Excuse me.”有人轻轻拍了拍他，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睡着。沈泽睁开一只眼睛打量了一下：亚洲面孔，深茶色的头发留着薄薄的刘海，皮肤白净像家里摆着的明朝瓷瓶，五官柔和地镶在脸上，鼻头圆圆的微微透点粉像刚刚哭过，一米七六左右的个子因为清瘦的缘故看上去要高一些。奶油色的宽松毛衣上点缀着藏青和樱桃红的花纹。
“会不会中文？”沈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猜眼前这个人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身上，他只想赶紧得个清净好好睡一觉。他就想不通这种家里保护的好好的乖孩子为啥要来这冒这个险。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那人显然被他冷冰冰的态度噎住了，立马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沈泽脑海里突然蹦出《红楼梦》里头林妹妹的脸。“嗯”依旧惜字如金，态度却瞬间软了下来。
两个小时的车程相当“精彩”，车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兴奋，好像组团旅游一样。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蝼蚁，多活一天少活一天，连他们自己都不在乎。他们只知道打了一针口袋里就有了钱，在这期间不愁吃穿还有房子住。兴许是感觉自己“他乡遇故知”，沈泽旁边的那位一直试探性地想和他搭上话，奈何沈泽的睡眠质量太过优秀，闭上眼就没理过他。应该是列车都察觉到了尴尬的空气，突然狠狠往前一冲，沈泽的脑门直接撞到了前头的椅背上，胃里的一阵翻江倒海。他难受得脸色刷白，妈的，老子要是在这儿吐了该多丢人。
“来颗薄荷糖吧”余光扫到葱管般纤长洁白的手指，浅绿色的糖丸乖巧地躺在那里。沈泽接过来一把丢进嘴里。
“谢了，称呼我沈泽就好了，你叫啥”
“江鱼”江鱼万万没想到一颗薄荷糖就成功奠定了两个人的革命友谊。
周遭一下子黑了下来，应该是列车驶进了隧道。乘务员开始过来一个个检查他们的证件并在他们左胳膊上印上编号。江鱼稍微往沈泽那儿凑了凑：“你觉不觉得我们一车子人挤得好像货架上的沙丁鱼罐头？”是啊，他们被生活轻蔑地挤压，挤碎了骨头，压烂了皮肉，最后给封在铁盒子里，贴上标签，这是他们仅剩的价格。座位之间本来就挤，江鱼贴过来两个男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一下子所剩无几。沈泽尴尬地干咳两声，强装镇定地把他推回去，江鱼身上蓝月亮洗衣液的香味却在他鼻腔里徘徊了好久。
下车的时候，江鱼扯了扯沈泽的衣角。“哥，咱俩的号码靠着，我是064你是065”沈泽白了他一眼：“所以呢？”“到时候你能不能罩着我？”
EXT生化实验总部支付了旧金山最高的地租，建了几圈摩天大楼，从内而外透露着赛博朋克的科技感，没走几步就会有一个路牌上边标好方向防止你找不到路。“Cool”沈泽兴奋地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好几张，还拉着江鱼拍了张合影，活像高考结束好兄弟两个出去旅游拍的游客照。
一切都太正常了，一切都太安逸了。江鱼皱起漂亮的眉毛，跟在沈泽后边，他像兔子一样不由自主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的味道。目前还没到，但它在路上，而且很近了。
“别紧张，就打个针而已，你小时候没挂过水啊？”沈泽看江鱼面色凝重，开玩笑似的推搡了他一下。“都成了沙丁鱼了还有啥好担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