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吧。”程三爷一改往日和善模样，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闭目道。
小程云也收敛起平日嬉笑面孔，怯生生地背道：“天地玄黄，宇宙，宇宙洪荒，洪荒，洪荒什么来着？”
“洪荒之力。”张友乾倚靠在床头，脱口而出。
“哦哦哦，洪荒之力，洪荒之力。”小程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念道。
程三爷一听这句，瞪大了双眼，哼了一声，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把手伸出来！”说着，便抽出黑檀戒尺。
小程云唯唯诺诺地伸出手，摊开。“啪”的一声，戒尺狠狠地抽打在他手心，一股火辣辣的刺痛直抵心间，疼得小程云登时眼泪就转了起来，手心红红的。
他立刻扭头冲张友乾房间瞪了一眼，不让自己眼泪滴下来。
张友乾听到屋外的动静，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书你背多久了，怎么还是这般生疏？”说着，程三爷前倾着身子，将小程云拉到身旁，“爷爷年纪大了，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你该自己学些本事，好将来不至于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说这话时，程三爷也抬眼看向张友乾。
接着又听他说：“爷爷这一生也就两样东西能传给你，一是医术，救死扶伤；二就是这说书，靠的全是嘴皮子功夫。可无论哪一样，都得你自己努力，不然就是爷爷要硬塞进你脑子里，也是不顶用的嘛！这一戒尺，打在你手心，可是疼在爷爷心里，你可知道？下次可不许再贪玩偷懒，定要好好记诵，知道吗？”
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原本还忍住眼泪的小程云，眼下泪水却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云儿不要爷爷死，云儿不要爷爷死。呜呜呜。”小程云抱着程三爷的脖子摇晃着。
“爷爷还没死呢，你倒是要把爷爷勒死了，快松手，松手。”程三爷被晃得头晕目眩，干咳起来。
张友乾心想，这老头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坏嘛，这番话对张友乾而言似乎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可是转念一想，刚这老头说到流落街头冲着自己看了一眼，是什么意思？张友乾突然有种被人冒犯了的感觉，嘿，这老头教育孙子就教育孙子，怎么还带损人的呢？
我那是露宿街头吗？我一大好青年不慎跌倒在地，连个上前搀扶的人都没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难道还会讹人不成？
讹人？嘿嘿，讹不死你这个奸商！张友乾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哎哟，哎哟——”张友乾突然哼哼起来，而且越哼哼越大声。
门外爷孙两闻声连忙赶来探视，却只见张友乾在床上扭来扭去，像条出了水的泥鳅一般。
“张小友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程三爷急切地问道。
“疼。”张友乾使出浑身解数，演的那叫一个精彩啊，星爷看了都得叫绝。
程三爷伸出手在张友乾额头抚了抚，又号了号脉。心中甚是疑惑，接着问道：“小友是哪里疼？”
张友乾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肚子疼，啊。”那表情狰狞万分，看着就让人觉得痛苦。
程三爷眉头一紧，手指从胸口往下按，说：“这儿疼吗？”
“疼。”
“那这儿呢？”
“啊，也疼。”
“这也疼吗？”
“疼。”
程三爷脸色有些异样，心中暗叫不好。
小程云赶紧问他怎么回事，程三爷答道：“这症状恐怕是肠痈，盖外邪侵袭，壅热肠腹；饮食不洁，损及脾胃；又加之忧思恼怒，气机受阻。致使浊气积滞肠间，发为肠痈。若热毒过剩，则息肉腐败，化而为脓。”
“啊？这么严重，那能治吗？”程云惊愕，这好端端的怎么突发恶疾。
程三爷垂下头，叹了口气，将程云招到门边道：“此等顽疾，恐难医治。”忽而他好像又想到了些什么，“老夫年轻时曾游历于西域诸国，遇见过一名鬼医，行医手段诡谲，与我中原医术相去甚远，但曾就此症讨论过一二，此症用药难见成效，唯有动刀方可弃车保帅，捡回性命。”
程三爷眼神一亮，吩咐小程云道：“速去准备热水，我来配制麻沸散，此症来时急，需速治，晚半刻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束手无策。速去！”
程三爷也赶紧到隔壁备好药材刀具，正欲试试那西域鬼医的方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成功。可眼下，也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
张友乾看二人匆匆离去，心中得意不已，哼，小样，论演技，哥这横店无冕影帝可不是浪得虚名。
张友乾正美美地想着自己就这么一直躺着，讹这两爷孙十天半个月的，到时等身体恢复再偷偷溜走，也得叫他俩遭受遭受社会的毒打。
不多时，张友乾又听到二人匆匆赶来的步伐声，便熟练地哼唧起来，“哎哟，哎哟，疼死了。”
程三爷使了个眼神，示意云儿给张友乾灌下麻沸散。小程云点点头，一手托着张友乾的头，一手往他嘴里倒着麻沸散。
只一口张友乾就觉一股子烈酒辣喉之感占据了味蕾，瞬时舌头就变得麻木起来，突然他发现自己说话已经含混不清，“李曼桑嘎嘛？这似森嘛登喜？啊？”
顿时心中大急，完了，这两老小子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余光扫过，只看到程三爷手擒一把狭长小刀，寒光四射。程三爷将那刀在烛火上烤了烤，吩咐程云道：“把他翻过去，裤子扒下来。”
张友乾的意识正在以光速退却，眼睁睁看那寒芒逼近，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程三爷的刀子快要靠近的那一刻，张友乾拼命挣扎地发出了两声猪叫般的闷哼声，接着便昏厥过去了。
“爷爷，他昏过去了。”小程云噗嗤笑出了声。
程三爷悠悠地收起小刀，笑道：“哼，小兔崽子，跟谁俩呢？这点小伎俩还想骗三爷？老夫演戏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打滚呢。”
小程云哈哈笑着，又望了张友乾一眼，吐吐舌。
收好刀具后，程三爷说：“云儿，好好看着他，明日一早去集上买两截猪肠，再弄点猪肉回来，最好带点血。记住了吗？”
“哈哈明白，爷爷。”小程云秒懂程三爷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