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茗云德。”张友乾顺着匾额念了出来。
“是，德云茗茶，你个文盲。”一个叫花子从旁边挤过，白了张友乾一眼。接着他便恳切地立在程三爷面前，恭敬地说道：“三爷，今天该说哪一段啦？”
“嘿，你这人。”张友乾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一个小叫花子也能讥讽自己，真是没天理了。
程三爷捻须笑道：“文翰啊，今天讲美周郎妙计定江东，怎么样？”
“哎这个好这个好，最喜欢听周公瑾了，三爷，我去张罗张罗。”
程三爷点点头，笑着看他跑过去。
张友乾的内心还扎着一刀，难受不已，文盲两字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
他抬眼再一看这个匾额，嚯，德云茗茶里说书，不给配个谦儿大爷在这抽烟喝酒烫头？再给弄一德纲，齐活了。
两人步入茶馆，程三爷到后场准备一二，张友乾则挑了个角落就座，以便观察待会来喝茶听书的顾客们。
不多时，满屋叽叽喳喳已经挤满了听众，张友乾抬头仔细一看，嚯，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召开八袋长老晋升大会。一屋子群英荟萃，全是乞丐。
确实，这哪能有一掷千金的主啊，这些老的小的，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指望他们掏钱养活，西北风都喝干净了。
张友乾顿时对茶馆的前途很是担忧，这那成啊，这一屋子怕不是把整个丐帮骨干都汇集了吧？
突然，惊堂醒木拍桌，叽叽喳喳的声音陡然消退。只听程三爷声如洪钟，“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好。”定场诗过，掌声雷动，座下的叫好声一浪盖过一浪。
“啪。”又一声醒木拍桌，却听程三爷念道：“上回书说道这曹阿瞒平定北方诸侯，于邺城造玄武池以练水军，正欲挥师南下。此等消息传至建邺，东吴群臣惶恐终日，几欲先降。碧眼儿急召周都督回吴，这周郎新婚燕尔，意气风发，羽扇纶巾，真乃天生神将是也……”
张友乾饶有趣味地瞅瞅四周，真是人才济济、高朋满座。
这茶馆倒是不大，统共摆着不到十张方桌。各桌放着一壶清茶，一围茶盅。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个高高低低地木头圆凳。以供无桌可坐的小乞丐们歇脚，当然也总有那坐不习惯凳子的，干脆往地上一蹲，或者一屁股坐到地上，反正前前后后挤满了人。
小程云端着水趟着人堆而过，挨个给拿了碗来的乞丐倒水。而桌上的茶壶却是原原本本地没一个人动。
“呀，这都说上了，来晚了来晚了。”张友乾往门边一瞧，嘿，正是刚才那个讥讽自己的叫花子。他手里抓这个碗，像是装着些什么。
那叫花子左看右看，都没个空隙，只有张友乾这个角落倒是有条板凳空着。便索性挤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他抬眼正好和张友乾四目而对，脱口而出：“哟，小文盲，你也来听书啊？”说着将那只有些残缺的碗摆上桌，搓了搓手。
张友乾还是头一回遇着这么个事，连着让小乞丐挖苦两回，心里很不痛快，但又不好发作。
张友乾瞄了瞄叫花子碗里的东西，竟是一小捧茴香豆，他突然脑海中浮现起一幕场景，冷哼道：“嗬，还挺讲究啊，怎么这位丐友也读过书？还会写字？那我倒想考考你，这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
张友乾话音刚落，小程云就端着水过来，小叫花子赶紧将碗里的茴香豆往桌上一倒，唤程云道：“诶云儿来来来，满上满上。”
程云哦了一声，拎着壶往那只破碗里倒水。
张友乾看这小乞丐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更是生气，提高了嗓音，又问了一遍。“诶，你可知这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
“什么诶诶诶，我没名字吗？记住了，小爷我叫李文翰，字叔贤。你还真是个文盲，茴香豆的茴字都不会写，以后要是做买卖，账都不会记。”李文翰白了一眼张友乾，伸出右手食指，在那破碗中蘸了蘸水，于桌上写着。
“看见没，茴字共有四种写法，好好学着，小文盲。”李文翰写完又瞟了一眼张友乾，那个小文盲的盲还特意拖长了音，戏谑至极。
张友乾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想不到这小小茶馆，竟如此卧虎藏龙，连个小乞丐都仿佛老学究一般，自己这下倒真成了文盲了。
李文翰看他脸色失落，以为自己挖苦的过了，有些过意不去，便把面前的茴香豆往张友乾前面推了推道：“哎，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文盲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嘛，来吃点豆子？”
文盲你二大爷，张友乾气鼓鼓地嚼着豆子，别说，还挺香，这小乞丐倒是会吃。
“既然吃了我的豆子，那咱就算是扯平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事招呼。这淮安城里，就属咱丐帮消息最灵，谁家丢了只鸡啊，少了条狗啊，我们最清楚不过了。诶对了，小文盲，你有名字吗？”李文翰一般嚼着豆子一般说道。
“张友乾，以前在万芳楼看大门的。”张友乾回了一句。
“噢，万芳楼，好单位，好单位。都是达官贵人风花雪月的场所嘛，张兄，失敬失敬。”李文翰拱了拱手，接着将破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张友乾也拱拱手，嘴里还不停歇地嚼着。
“诶诶诶，你少吃两个，没了没了。”李文翰眼看桌上的豆子都要被张友乾给嚼没了，赶忙护道。
台上，程三爷正兴致勃勃地讲着曹操如何兵败赤壁，周郎如何足智多谋。
台下，张友乾正狼吞虎咽地嚼着豆子想着如何发家，如何在这一世立足。
“你们听这个花钱吗？”张友乾随意地问道。
李文翰说：“三爷最是个讲义气的人，哪还收我们钱，也就大家听完给个一个两个铜板意思意思，权当水钱了。”
张友乾心想：这一屋子统共也就坐那么几十人，程老头这一堂讲下来也不过百十个铜子，勉强维持生活罢了，哪有什么挣头。这可真不像他那奸商作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