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空易拉罐，捏碎的花生壳撒得到处都是，泡面碗里还有半截被浇灭的利群烟，臭袜子臭鞋乍看过去没有能凑成一双的。
“喝，踢得都是些啥？踢个越南比考五道口技校还难？”沙发上躺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头发乱糟糟得如鸡窝一样，寻了许久才在布满垃圾的茶几上找到空地方架起两只脚。他翻了翻烟盒，再也扣不出新的烟来，弯身捞起泡面碗里的烟屁股又点起了火，然后扭头朝卧室喊着，“墨，去楼下买两包利群。”
李墨待在卧室里戴着耳机，平板上正播放着大型纪录片《唐之韵》。即使这样，他还是能清楚地听见父亲的喊声。
一天三包烟，看球气一天。
李墨摘掉耳机，快速点下了暂停，踩着毛茸茸的熊耳朵拖鞋，走出了卧室。
“给钱！两包一百！”李墨伸手道。
“龟儿子，你比你老子还心黑。一包夜西湖二十，两包你要张红票票。”李染嘴里喊着心黑，手还是往裤兜里摸着钱包，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崭新的红票子。
李墨冷笑着，“头不洗，衣服不换。钱包倒是一等一的新。楚诗晴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送你bellroy的新款钱包。”
“臭小子，下次可别在她面前喊，单位里我都不敢喊得。不过谁让你爹是单位一棵草呢。”李染拿手插进头发里，想做个造型摆酷，才发现是该好好洗个头了。
“切，还不是看中了咱家的宗谱，想讨你的好。”李墨想起上次楚诗晴来家里做客时三句离不开族谱，便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她送的平板刷起剧来倒快乐得很。
“行了，话可真多。我这嘴里难受得很。”李染恨不得给儿子安个火箭背包，十几年的烟龄，烟瘾起来让他心如蚁咬。他也尝试过戒烟，断断续续的，复吸起来反弹得更厉害。
倘若李染知道戒烟如此困难，也许在十几年的那个夏天，再怎么悲痛欲绝，他也不会沾上这个恶习。
李墨握着票子，鞋都没换就出了门。
此时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开始。李染双眼紧盯着电视，一则滚动消息出现在屏幕下方。
近期我市出现多起中学生失踪事件，嫌疑人目前已锁定为一四十岁妇女，望请多加注意。
“臭小子，小心点，最近有老阿姨吃小孩。”李染嘴里喊着，眼睛还在盯着电视机。
李墨早就拍门出来了，他老爹的声音依旧传了出来。李墨昨晚刷过新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李墨按下了电梯键，心里念着，这老头真不怕我被吃了，到时候骨头都不剩看谁给他养老。
李墨的父亲，李染，是淮宁市师范学院历史系主任，也是唐文化交流中心的副主席，一米七八的个头，在外面总是一股二十年前复古文艺打扮，衣服很旧，不过也算干净，有点古龙小说陆小凤的赶脚，说话幽默风趣，办事雷厉风行，两撇小胡子更让他收获了不少师奶的芳心。不过，一到家就原形毕露，不洗澡，不换衣服，能少穿衣服绝不多穿袜子，活脱脱的干物妹小埋男化版。
李墨家住在淮宁市的人名路，对，人名路，不是喜闻乐见的人民路，就是这个人名的人名。据说当时规划局的人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前后鼻音不分，本来要申报的人民路，硬生生让他打成了人名路。人名路是条老小区的街道，这里住的基本都是淮宁市的准老人，新来的一批基本都在高新大道。李墨住的小区叫鹿海园，传闻古代皇帝以前在这经常围猎射鹿，因此小区取名鹿海园。十七栋三单元501，电梯恰好从五层开始摁，十七栋底层是小区超市，往南两百米恰好小区南门。
才几分钟，李墨就到了小区超市。地方不大，东西倒很齐全，有生鲜有零食，生活起居物品也都完备。
李墨挑了几根香蕉，打了价以后，便握着红一百在柜台结账，指了指橱窗里的利群夜西湖，“三叔，两包夜西湖。”
老板笑着问：“老李回来了？两包够不够，你小子一张红票就买这点东西？”
老板外号梁老三，与父亲是旧识，多年以前还一起共事过，每次来店里买烟总要被他打趣一番。
“三叔，只给了这一百，哪有再给他多买的钱。下次再指使我来，没个两百我可不动。”
三叔从柜台里捡出两包烟来，笑着说道，“好家伙，这跑路费够挣的。”
李墨拾着柜台上的两包烟，突然听见旁边货架后传来一阵脆甜的女声。
“爱哥哥，你挣钱的法可比我的要快得多。”旁边货架后面走出来个双马尾女孩，模样生得富态，白白嫩嫩，小圆包子脸，鼻梁挺但不长，嘴巴虽不是樱桃小嘴，不过嘴唇很像奶油蛋糕上一抹厚厚的红色果酱，厚度比一般女生要厚，却很贴合她婴儿肥的脸，嘴唇颜色也是扑红扑红的，个头才到李墨耳垂，青春期带来的一点点痘痘在额头上显得更整个人更稚嫩了，嘴里含着根棒棒糖，手里拿着货单。
“爱哥哥还是二哥哥，本来话就说不明白了，大舌头嗡嗡的，还没事喜欢吃着棒棒糖，更讲不清了。”三叔满脸宠溺地开着玩笑。
“园园？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出国修学旅行吗？”李墨看到眼前的姑娘，又惊又喜。
“早就回来了，做完项目我就提前回来了。”园园拿出嘴里的棒棒糖，好让话说得更明白些。
“我还以为你要到夏天才能回来呢。”
“想着还是国内的生活安逸，看着机票便宜就飞回来了。更重要得是可以去爱哥哥家蹭饭。”
三叔听了又打起趣来，“二，爱不分，不知道得还以为你成李墨媳妇了呢。明天我和老李商量下，给你们俩订个娃娃亲。”
园园白了一眼三叔，说道，“就你盼着我们仨姐妹都早点嫁出去，都嫁出去谁帮你打理这超市？明天我也学二姐，剃了头发当姑子去。以后这超市就改名馒头庵。”
三叔笑得直拿盒里的糖砸园园，园园看着地上散落的几颗糖果也不急着拾起来。
“爱哥哥，你等下，我有东西给你，是我在海外淘的，就当是你正月十六生日的补偿。”园园说完就往楼上跑。
“我养你十几年，我怎么没个礼物啥的？”三叔扯着嗓子喊道。
李墨待在柜台前，看着冲他眯眯笑的三叔，只得说道：“明天你们来我家吃饭！”
三叔本来就对李染这个老搭档心存敬佩，打小又看着李墨长大，深谙李墨的为人才华，梁家又无男丁，如今三个女儿，大女儿移民国外，二女儿遇人不淑，遁入空门，现在只有小女儿一个，自然是想找个知根知底，离家又近的，以后结完婚也就像在家一样。他们两人又青梅竹马，三叔巴不得园园成为老李家的媳妇。
听到李墨的邀请，三叔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园园此时也下楼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礼盒，“爱哥哥，肯定是你喜欢的，我找了好久。”
李墨接过来，发现并不重，很轻巧，猜里面十之八九是模型或者文本。
“明天来我家吃饭，你跟三叔一起来，恰好我爸也在，咱一起吃涮羊肉。”
园园激动地拍手叫好，“国外可没有这些，那我晚上少吃一顿，明天留着肚子过去。”
李墨笑着说：“哪就能到这个地步，你想吃随时都能来，我家钥匙年前不是给了你一把嘛。”
三叔听到惊讶道，“我怎么一点不知道钥匙的事？你们俩该读书还是要读书，别小小年纪什么事都干，有些事过几年我和老李商量。”
李墨和园园哪理会这些，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春天扑蝶，夏天抓蝉，秋天偷果子，冬天更是一起滑雪。爱情友情亲情，全都拧在一起了，谁也离开不了谁。
园园用手拍了拍口袋，里面的钥匙晃得直响，“知道，我明天早点过去，自己开门就行，免得吵着你和李叔睡觉。”
一提“李叔”，李墨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极品在等着烟抽，赶忙谢过园园的礼物，急着要回家。
三叔和园园也没强留，交代完路上小心又开始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