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战争,将士们死伤惨重,自己也差点丧命于疆场,是林将军替自己挡住了即将刺入身体的枪头。
也就是在那同时,自己用箭射死了对方将领。敌军军心涣散,自己这方的人才勉强得以将一场恶战反败为胜。
先帝是很清楚这件事的人,只不过先帝已去,林将军在那场战争中也已亡去,朝堂之上无人出来为自己作证。
半月不到,有朝臣在上早朝时特意递上有关此事的奏折,请皇上彻查。奏折上还说,若事情属实,那就必须得将功劳还于李将军,并且治皇后贪功之罪。
幸得朝堂上还有几位早年跟随先帝、忠诚耿直的老将领,他们为自己据理力争,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这才将人们心头的疑虑勉强打消。
这事才消停不久,后宫内事情又起。正受皇上百般宠爱的裕妃,对自己恨之入骨,竟笼络了一帮妃嫔来华清宫闹事。
没人敢拿端妃和淑妃的事来说,但她们却有一个共同的问题……既然都受皇上宠幸过,又未见赐下避子汤,为何她们总迟迟怀不上身孕?
若在此时,安芸还看不清这里头的玄妙,那就真是太傻了。人们不明白事情背后的推手,并不代表自己瞧不清楚。
怀上了身孕,未必是件好事;怀不上,才证明她们母家是安全的。自己懒得回应这些事,只让宫女关了门,自己闭门不出。
闹事的妃嫔们以为自己理亏,更加不肯罢休。以裕妃为领头,站在宫外,执拗地不愿离去,一定要自己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后来,还是太后过来发了一通怒火,将她们喝退。
最后,当事情愈演愈烈之际,被皇上强行压了下来。所有的事就此打住,不许人再往下查。同时,赏赐了大量的财物给裕妃,以表示安慰。
自己倒是不怕他们往深处查,就看皇上他自己敢不敢。后宫是自己在打理不假,但未必没有他的人在其中。只是,他的手段够狠,把自己也给利用上了。
四个月后,朝堂上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裕妃的长兄李敬衡被人弹劾有谋反之意。皇上完全不信,说上奏折之人造谣生事,欲治其死罪,被一众老臣以死相谏。
最后令人彻查,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在李敬衡家中,居然连皇袍都搜了出来。这下惹得皇上愤怒至极。李姓这家人被诛九族,而裕妃本人,则被赐了一根白绫。
裕妃在临死前,提出想见自己一面。太监将话传到皇上那,被断然拒绝,说是不许扰皇后安宁。
听闻此事后,自己冷笑,许是裕妃终于明白了为何特别受圣宠的缘由吧。
皇上心机深重,并不是个昏君,相反是个早朝晏罢,励精图治的君王。这样的人,怎会轻易受后宫女人的魅惑?
说来说去,还是那兵权惹事。在明知自己已将兵权全部上交给朝廷后,李敬衡仍舍不得将虎符交出。
太平盛世,将领手握兵之重权,对国家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皇上明面上不好说,只有出此一策了。
与裕妃同时间怀上身孕的,还有宁妃。她平素的话不多,经常只呆在自己的宫中。在一众妃嫔中并不怎么起眼,也从未被皇上另眼相待过。
自己在芃儿亡去之前的那段日子,生怕她招端妃和淑妃的欺负,还特别地照拂她。想想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她何需自己的照拂啊!
后宫之事,纷纷扰扰,她总能置身事外,丝毫不受这些事情的干扰,如今更是平安顺利产下一男婴。
皇上欣喜若狂,当日便将她提为皇贵妃,并且立那初生的婴儿为太子。
冷眼瞧着周遭的安芸,心中再明白不过。其实,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孩子。
他在后宫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护住他心中的那个人——宁妃。后宫一众妃嫔,只有她,才能为皇上生子。其余的人,包括自己,都不可以。
而且,这个哑巴亏,自己不吃也得吃。因为……宁妃是自己一母所生的亲姐姐。
想到此,卜安芸心中苦笑,自己的身子,在战场上受损,现在更是破烂不堪。纵有万般悔恨,如今都只能归于无奈。
见她久久不语,皇上有些不耐烦了:“皇后还有什么要问的?”
安芸的手在罗衾底下,紧握成拳。
过了一会儿,她语气平静地问道:“既然不喜,为何要娶?”
沉默之后,仍旧是冰冷的声音,只是语气里,不易察觉的带了一丝慌乱:“父母之命,不可违。”
原来如此。
又是一阵静默,安芸缓缓开口:“这个位子,我可以让出。”
他一怔,不知她这话为何意。
她必定不久于人世,到那时,皇后这个位子,自然是要空出。
见她没有再说话,他亦不想再说,转身离去。脚步声,不似之前那般沉稳,有些许虚浮。
门外,宁妃轻柔的声音响起:“皇上,皇后娘娘的病可好了些?还是不肯见太医么?”
“明日,请卜大人进宫劝她。”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脚步远去的声音。
翌日,安芸的母亲卜夫人来到华清宫,一番嘘寒问暖之下,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你长姐性子软,若立为皇后,恐怕会让他人心生不满。你是为朝廷立下了战功的人,由你立字,请皇上立你长姐为后,必能堵住悠悠之口。”
她大笑,笑着咳出了一口口的鲜血:“我还没死,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么?都是一母所生,何以偏心至此?”
卜夫人骇住了,可不甘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卉儿可是你亲姐姐……”
她摆手制止,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母亲,好歹你我母女一场,请您回去,让我安心地歇息。”
卜夫人看了她一眼,将纸放在她枕边:“应当怎么说,你父亲已经写好了,你只需在上面落个名便可。”
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站起身走了。
安芸没有去看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她仍是闭着眼睛。
一行行的血泪,将枕巾染湿……
当夜,华清宫内,皇后崩。
有时,死也是一种反抗。哪怕这种反抗的力量,微不足道!
寝殿内的案桌上,皇后的凤印下压着一张小笺。
笺上,是皇后卜安芸亲书的一行字:来世,若再相遇,你不敢做违背父命之事,我来替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