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份之后，天一天比一天凉。
在一条荒郊野外的土路上，一个看不清是男是女，身量不高的人，胸前挂着小孩胳膊粗细的麻绳，他的两条胳膊后拉麻绳，绳子拴着一个只有两个车轮的木车。
显然，这是没有牲畜拉车，只能由人来代替。
木板车上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其中最中间被围起来的地方凸起，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一些灰白的头发，俨然是一个老人躺在其中。
被风一吹，车板上传来老人压抑的咳嗽声。
前面拉车的人头也没回，道：“爷你再忍忍，说不定前面就有村子了。”说话的竟然是个女声。
老者道：“花儿你慢点，不着急，咳咳。”
“嗯。”花儿答应着，但是脚上的速度并没有减慢，她不能停，她们爷俩身上穿的衣服都太薄了，眼看冬天就要来了，她必须想办法搞点厚实的衣服才行。
来到这个世界九年，从陌生到熟悉，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假象。
她已经分不清回家是华儿的执念，还是自己的执念，亦或是，她们的执念。
只是天地之大，她还是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不过，快了。
过了正午，太阳逐渐西移，封华拉着木板车进入一片树林，从这走，可以省下小半天的路。
树林里的树高十米有余，要不是树叶落得七七八八，说不定会将这树林里遮得不见天日。
没走多远，封华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她看着前方地上躺着的那些不明物，好像是一些尸体。
她停下脚步，轻声道：“爷，你等等，我去前面看一看。”
“好。”
封华说完放下木板车，从腰间抽出一把菜刀，握在手中小心地向前走去。
如她所想，果然是一群尸体，零零散散地大概有三十几人，看尸体的样子，死了不到一天。
没办法，这九年来，她见过太多的尸体。
看穿着应是两批人在这里乱斗，其中一帮人身上穿着棕色的软甲，另一行人只穿着黑色的衣服，脸都被罩了起来，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那些刺客杀手。
以防万一，封华从一边找了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从距离自己最近的开始，挨个试探到底死没死透，确定死了之后就开始扒尸体上的衣服，搜尸体上还剩下的东西，这种求生必备技能她已经很熟练了。
没一会儿，起码一半的衣服都被封华扒了下来。
封华看着堆成小山似的衣服，觉得起码能给自己和爷爷改三套厚实的衣服，要是全部扒完，还能再做两床薄点的被子。
而且不仅是衣物，封华把搜出来的银子和铜钱用一块破布装好，塞进自己的怀里，等找到一个大点的镇子，说不定这些钱还够他们爷俩买个小院子安顿下来。
封华撑着腰看着地上这些财富，瞬间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动力。
直到……封华刚把手伸进一具她本以为是尸体的胸襟里时，那本来应该死去的人突然抓住她的手，一个转身将她按在了地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该怂的时候就得怂，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活着回家更重要了。
何况，这个男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只是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手里握着的菜刀就脱离了自己的掌心。
“谁派你来的？”男人目露凶光，声音低哑，脸上虽然被血污遮住大半，但奇怪的是封华就是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清秀无比，好看异常。
“我，我就是个过路的，我真的没有恶意，别杀我，我还有八十岁的爷爷等我照顾，他就在旁边等我，英雄别杀我！”封华看着满脸血污的男人装怂示弱，对着他指向三十米处的阿爷。
男人顺着封华的手指转身时，她眼里的卑微和害怕瞬间消失，趁男人不注意猛地一抬自己的右腿，狠狠地顶向男人的私密处，痛的男人闷吼一声，瞬间双手向下捂住被踢的位置，痛的蜷缩成一团。
男人本就受伤，这一下彻底被封华卸掉了力气。
封华冷哼一声，趁着男人痛的蜷缩成一团没缓过神，一个手刀切到了男人的脖子上，以防万一，她还多砍了两下，熟练中透露着一份生疏。
见男人彻底晕过去之后，封华得意地挑了挑眉，这些年没白混，她看着晕过去的男人道：“不知道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做独自出行的小孩、女人和老人惹不得吗？”封华一边说，一边上下其手地摸着男人的全身，找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价值的东西，果然，被她摸到了一块玉佩还有一个钱袋子。
“好多金叶子，这下阿爷的病有救了！”封华打开钱袋子看着里面数不清的金叶子两眼冒光。
“花儿~”虚弱的声音从木板子那里传来。
封华举起钱袋子喊道：“阿爷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封华刚要把钱袋子塞进自己的怀里，想了想又把之前的玉佩拿出来，重新塞进男人的怀中。
这玉佩上用繁体字写了一个杨字，显然是代表身份的牌子。她就是拿了也不好用，说不定拿出去典卖的时候还会被人家当成小偷，索性还给他。
放完后，封华又十分大方的从钱袋子里面拿出了一片金叶子塞进了男人的手心。“你也看到了，我可没把事情做绝，所以醒了别来找我的麻烦。”
封华说完起身，衣服够了，钱也有了，看看剩下的尸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作为报酬，她准备挖个坑把他们埋了，好入土为安。
只是她刚走一步，原本以为已经晕掉的男人再次睁开双眼，一把抓着封华的脚踝将她抽了个底朝天，再接着没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剑尖直直地刺向封华的喉咙处。
封华看着距离及不足一寸地锋利的剑尖，小心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救我。”男人看着封华，收回自己的剑，“求你。”说完，他便轰然倒，直挺挺的压在封华的身上，差点没把封华给压死。
男人是被冻醒的，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满眼的星子。
“我死了吗？”男人看着天上明灿地星光，恍然道。
“没死。”一道略微不耐烦地声音传来。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重了，把他放到木板车上之后，封华拉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断了，胸前和肩膀那块地方肯定青了。
男人转身，便看到在自己的两米处，那个打劫自己的女孩正在烤着手里的土豆，火堆里面，还传出了烤红薯的香味，不仅如此，火堆上还架着两条巴掌大小的鱼。
在女孩的身后，一个老者靠在板车的车轮上，慈善地看着自己，“孩子，你醒了！”
男人没有说话，看着二人的目光还是有些许忌惮。
“你们是谁？”
封华听到这句话都差点笑了，她翻了个白眼道：“救你一命的人！”
男人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在昏迷前对女孩说的话，低下头沉闷道：“谢谢。”
“不用谢，等你能动了就赶紧走。”
“花儿！好好说话！”阿爷瞪了她一眼，封华撇撇嘴没再开口，阿爷继而又一脸慈祥的看着男人道：“孩子你成亲了吗？”
这不前不后的一句话问的男人有点懵，但是出于良好的教养，他还是摇了摇头。
阿爷见他摇头，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好，好，那你家里还有几口人啊，家里干什么的？你做什么的？今年几岁了，有亲事吗？”
“阿爷！”封华无奈的提高音量制止，“你问这些干什么。”封华将烤好的鱼塞到老者的手里。
阿爷见这死孩子不开窍，拍了她一巴掌，道：“你给我干啥，没看人家也没吃，客人先吃。”
“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是来给你补身子的！”封华强调。
阿爷瞪了封华一眼，“你不给他我就不吃。”
“你！”这老头子！
“快点的！”阿爷催促，说完又小声地对着封华道：“你看这孩子长得多标志，要是将来你俩成了，孩子得多漂亮啊！”
傍晚封华给这男人换药的时候，稍微将他清理了一下，不说别的，男人的这张脸要是在现代，那绝对是做顶流偶像的料子，长的阳光又精致，却没有距离感。
“阿爷！”
“快去！”阿爷推了封华一把。
封华无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烤鱼走到了男人的身边。
“我烤的不好吃，你还吃吗？”不能怪封华小气，阿爷身子本来就不好，而且为了抓这两条鱼她在小溪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抓到两条，凭啥要给这个只见过一面之缘的人。
此时的她完全忘记自己拿了人家一袋子金叶子的事情。
男人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见封华这么不情不愿，突然就不想这么简单的随了她的心意。
“吃。”
“咳咳，土豆要糊了！”阿爷提醒道。
无奈，封华只好将手里的烤鱼塞到男人的手心，然后几个跨步，连忙把快糊了的土豆扒拉出来，顺便把土里埋着的三个红薯扒拉了出来。
“好香啊！”封华感叹。
“瞧你那点出息，等进城，阿爷带你去吃烧鸡！”
“我还想吃红烧肉，带鸡蛋的那种，再配上香喷喷的大米饭，我能吃四碗！”封华说出口的时候有些骄傲。
阿爷赶忙又拍了一下封华，偷摸摸地看着对面的男人，道：“你小点声，吃这么多找不到婆家怎么办？”
封华毫不在意，道：“我又没想成家。”
“胡说！”
“我没胡说，我要努力挣钱，给你养老送终。”封华一边说，一边把另一条烤鱼上的肉全都扒了下来，放到一片干净的叶子上，递给眼眶红了的老者身上。“你哭啥？”
老者侧头，略带鼻音地说道：“沙子迷了眼睛。”
男人虽然眼睛没怎么看向这对爷孙，但是却一直注意着两人之间的动作。这爷孙俩之间的感情倒是格外的亲厚，比他家好多了。
封华略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一个扒好的烤地瓜放到老者的手里，道：“我说话算话。”
“知道了。”老者闷声道。
封华把剩下的烤红薯扒好之后几口下肚，吃完后站起身，从木板车上拿下一堆从死者身上扒下来的衣物，又从自己的衣袖上扯出一根比较粗的针，将挂在木板车上的一个布袋子拿下来，拿出缠在木棍上的粗线开始将一个个里衣缝在一起。
男人皱着眉头看向这一幕，想到今日这女人要扒自己衣服的场景，他忍了几次，最后还是开口道：“你这样是对死者的不敬！”男人说着，眼圈都红了。
闻言封华和老者齐齐抬头。
封华有些冷漠的看着他道：“敬与不敬关我什么事情，我和我阿爷能活下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