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皱了皱眉头，水烟袋咕噜噜地抽着，却不说话。
陈芳华笑了笑，知道他有顾虑。
“第一，村长爷爷，这钱是我借了您的，我打借条，不经我爸。
第二，您其实也能不借，但是这事情一出，我必然没了活路。等我没了，村里必然掀起风言风语，您孙子今年还要考大学，秀娥嫂子也要进门，怎么传出去都不太好听。
第三，您年纪大了，也是时候给国有伯伯让位了！”
村长有点儿惊疑不定地瞧着陈芳华。
这丫头以往见人都是抿着嘴巴笑笑，什么时候这么能言善辩了？
陈芳华坦然地和老爷子对视，毕竟她重生了，和原主自然不一样。
“人总要经历事情才能成长。以往我总想着好好干活，给我娘帮忙。但现在我发现，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依靠不住。”
张秋香呜咽着擦擦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都是娘没用！是娘对不住你。”
陈芳华没开口，依旧等着村长的声音。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起身，点头。
“明天让你奶奶把钱给你，现在你们跟我去王家！”
村子叫陈家村，都姓陈，只有个别是外姓，一般都是当年逃荒逃来的，所以都在村外围住着。
他们一群人赶过去的时候，王瘸子身上的火扑灭得比较及时，虽然没受什么伤，可那衣服却没了。如今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衣服，像是乞丐一般。
见到陈芳华他们过来，王瘸子像是疯了一样朝这边冲了过来，指着陈芳华的鼻子，破口大骂。
“贱女人，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王。不要脸的腌臜货，你敢打我！你敢对我动手，我，我……”
他转头找了附近一块大石头，举着就要朝陈芳华砸。
陈芳华“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王瘸子。
“瘸子叔，你这是咋了？我是陈芳华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旁边人也开始朝着王瘸子咋咋呼呼地打趣。
“没错啊！王瘸子，刚刚跟你一起钻被窝的究竟是谁啊？是不是你活儿不好，所以被赶出去了？”
“没错！没错！你就是再不满足，也不要往人家小姑娘身上泼脏水啊！”
“得了！到这个时候还护着，该不会是哪家的小媳妇儿？或者隔壁村的小寡妇？”
……
王瘸子气炸了，愤怒地环顾一周，又指着陈芳华怒骂。
“放屁！刚刚跟我在床上的，除了她还有谁？陈芳华，我他娘的已经给了你爹五十块钱彩礼，你现在就是我媳妇儿。你刚刚不愿意，把煤油灯扔我身上，烧了我一件儿衣服，你得赔给我！”
陈芳华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长相随了张秋香，身条儿板正不说，那脸蛋儿比海报上的女明星都没美。
只是因为陈铁柱贪得无厌，附近村过来提亲的，都被那巨额的彩礼钱给吓到了。
美人垂泪，最为动人。
如今她站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别说是村里的那些男人们，就是村里的大娘婶子，也都不落忍。
“哎哟我去，王瘸子你做梦呢？我们家拿了两百块钱，他陈铁柱都不答应，如今能应下你五十块钱？”
“可不是么？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陈家的女儿是那么好娶的么？”
“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劝你早点儿死了这颗心吧！在这个节骨儿上还想要讹诈， 也不怕陈铁柱回来跟你拼命。”
……
陈芳华垂眸，弯了弯唇角。
没想到陈铁柱的贪婪还有这些用处？
“我呸，你们不信的话，我去拿我的收据！他可是给我写了收据，按了指印儿了！”
说来也是凑巧，他们两个人那时候在赌桌上见面。
陈铁柱急着要钱，他正好有。于是就给了陈铁柱五十块钱， 约定把自家女儿嫁过去。
“好啊！你去拿啊！”
“谁不拿谁是孙子！他陈铁柱大字不识，能给你写欠条？你做梦呢！”
……
王瘸子非要证明自己，可转念一想，那欠条被他放在口袋里面贴身放着，就怕陈家反悔。可是，如今衣服烧没了，那欠条自然也烧没了。
众人哄堂大笑。
那边的村长水烟袋在脚底板儿磕了磕，背着手，疾言厉色地开口。
“王瘸子，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你能找到那个欠条，说明你就是陈家的女婿。要是找不到，我就当这是你瞎编的。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让人绑了你。”
“至于芳华，之前她做的几身衣裳好看，所以被你婶子请去家里面帮忙给做两身衣裳，一直都在我们家待着。事关她的清誉，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让人打瘸你第二条腿！”
大家心里的天平原本就倾向陈芳华，如今见到这一幕，更是合不拢嘴。
“活该！让你泼人家脏水？黑心黑肺的东西，该！”
“王瘸子，你快点儿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五十块钱的欠条呢，到时候你可是陈家的女婿了！这女婿和老丈人，就差了三四岁，也是滑稽！”
“呵呵！还欠条呢！你就看看这家里这么破，有没有五十块钱，我都怀疑！”
……
大家说着，闹着，就散了。
王瘸子还想要拽着陈芳华说事情呢，但被村长那冷眼一扫，急急忙忙收了手。
不过，他还压低了声音，警告了陈芳华母女。
“你等着！那天你爹做事情的时候，可有人看到，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抵赖。等你嫁到了我们家，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芳华“呜呜”地哭着。
张秋香气得面红耳赤，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最后，她只能拉着女儿急忙往家赶，眼泪掉了一路不说，口口声声还念念有词。
“是娘不好！是娘没用！是娘对不起你！”
离开了王家，陈芳华止住了哭泣。
张秋香是挺没用的，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维护几个女儿？
每次陈铁柱赌输了，或者喝多了，回来就对他们动辄打骂，张秋香拦不住，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帮忙拦着。
每次自己遍体鳞伤，她们却嫌少被打。
并且，由于张秋香的影响，她和大姐陈芳君的性格都有点儿绵软。
说得好听是绵软，说得难听就是懦弱无能、逆来顺受，任人揉圆捏扁。
终于，她们家到了。
陈芳华抬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家和记忆当中的那个家相重合。
大石头垒的院墙，很是厚重。
进门之后，左边是一个用木头废料做成的简易鸡笼，关着几只瘦弱的老母鸡。
右边是两个猪圈，只是如今家里穷的叮当响，没有猪，就只能空着，放了点儿烧火的木柴。
院子的前方是三间屋子，用土和着麦秸秆砌成，冬暖夏凉。
唯一一点儿不好，就是茅草屋的房顶容易漏雨，雪下的大了，还会有房顶塌陷的危险。
主屋连着父母他们的房间，旁边单独开辟出来一个小屋子是灶房。
灶房外面，临近鸡窝那里有一个不太深的地窖，用来盛放粮食用，只可惜，家里面的粮食也并不多。
此时，她们站在门外，都已经听到了屋子里面传来陈铁柱的怒吼声。
月光下，张秋香打了个寒噤。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拉了拉陈芳华的手，笑了笑。
“一会儿你带着妹妹们回屋去，你爸爸那边，我来！知道了么？”
每次，都这样。
陈芳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其实也有点儿好奇。
“你不疼么？”
如果疼，又为什么不反抗？
张秋香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儿不太自然。
她摇摇头。
“傻孩子，你爸爸就是开玩笑的。哪儿能真的动手？乖，先带你妹妹他们回去，妈妈要好好跟你爸爸谈谈。”
她什么苦都能吃，唯独千辛万苦养大的几个女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没想到，张秋香她们才刚刚进门，陈铁柱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一巴掌，打在张秋香的脸上，也打在了陈芳华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