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姚瑶
周三一整天，都是高二年级考试的时间。上午数学语文，下午物化生，晚上英语。端的是以往知识大检验，考试内容覆盖大半个高中知识，上来第一门，数学。
监考老师是个中年女性，戴着副眼镜，镜片下一双眼睛犀利地扫视全班，开始宣布考场规则，宣布完，将试卷分下去，由第一排同学往后传。
雪白的试卷刷刷往下一路飘来，教室里都是纸张摩擦的声音。前面的陈景接到卷子，一边翻看一边往肩后传，苏觉伸手拿到那最后一张，就听到陈景低低地惨呼一声。
答案卷也很快到她手里，她将整张卷子迅速略读过一遍，分好重难点和基础分，又大概规划确定了知识框架，才抬笔开始做。
苏觉的感受是——难。考点多，混杂在大题里，有些光题目就复杂的需要读几遍才读懂，最后一道大题和附加题，她在竞赛卷里见过类似的，这就变态了。
这是相当漫长的两个小时，苏觉几次都想把笔甩出去，抓抓头发又窝住火，调转草稿纸继续演算最后的大题。神使鬼差的，她抬眼看向江澜，少年人脊背挺直，微垂着头，胳膊端正摆在桌面上。相较周围驼背的，半趴着的，抓耳挠腮的，他简直看起来轻松的像是在抄课文——手中的笔不带停的。
你可以的，苏觉。
给自己加了碗寡淡的鸡汤，她又埋头继续。终于，她越写越快，在监考老师喊停笔的瞬间写完最后一行字，笔尖在纸卷上蓄力一点。
“时间到！交卷了，这点时间救不回来什么的昂，来，最后一位同学往前收卷子啊。”
苏觉抓起自己的卷子，起身上前，陈景还在奋笔疾书做最后挣扎，嘴里还念念有词着：“稍等啊稍等，最后几个字了啊——好了！”
陈景扔下笔，身子猛地后仰，整个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
忽而，他挺起脖子，看到苏觉手里的卷子，惊道：“什么玩意？你附加题都写完了？”
这句话嗓音不高不低，正好周围都能听见，前面几个学生转过头来，显然也带着惊讶。
苏觉收过大半排，发现确实不少人最后附加题是空着的，或是只写了第一小题。
难度爆棚的数学卷当头给了1班学生一棒，个个看起来有些生无可恋，在这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里，教室被围堵的**就是江澜的座位。
但很快，大家又都散了。其实问答案的用处不大，还可能影响接下来的发挥，所以大家抱怨抱怨，也都没再提了。
试卷很快教做人。语文卷发下来，难度系数也是一点不低。接下来一整天的考卷都保持着这个难度水平，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榨干脑细胞，从教室出来，不少人是脚步虚浮，双眼无神，脸上只写了四个字：我心已死。
“完蛋，这艹蛋的试卷究竟是谁出的！”
“太难了，明天大家都备好刀子毒酒白绫准备在老吴面前谢罪吧…”
“感觉，整个高中都白学了呢，哈哈。”
苏觉挽住双脚发飘的郭若烟，若有所思。
这次考试难度是异于寻常的，要么是下马威，要么还是下马威，这个套路苏觉知道，大概是要鞭策所有人开始冲刺了。
第二天一早，苏觉踏入班级，只见原来打铃前爱四处窜的学生们都安安静静待在座位，不借作业也不唠嗑聊天了，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气氛给苏觉一个错觉——莫不是真要向老吴谢罪。
上课铃打响，在一双双紧张兮兮的眼神注视中，一日不见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老吴，一手拎着一捆试卷，一手抓着一叠薄纸，迈入教室里。
空气在老吴迈上讲台的那一刻凝固，然后被老吴拍在桌上的卷子打破。
吴郡战略性扫视全班，感受到学生的颤抖，伸手拍拍那捆卷子，道：“昨天第一门，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考的，感觉怎么样？”
没人答话，只有小个别自言自语，大概是在控诉。
“我知道什么感觉，难嘛。除了附加题，其他都可以做，但是做的乱七八糟，知识体系不稳固，知识转换一下，多少人转不过弯来？”
大家心里差不多一个想法：您这个转换跨度过于大了，转个弯都得拉垮。面上继续大气不敢喘。
吴郡抓起那几张薄纸，接着道：“这次试卷特别难，我理解，很多是奥数题和竞赛题，特别是附加题。”
听到这话，还没等老吴说完，班里发出一声“哎——”，显然在抱怨，有人虚声辩道：“精神虐待！”。
老吴被逗笑，拍拍桌子：“但是，整个年级做对全部附加题的不多，我们班同学就有四个。”
“四个？！”
“哪些大佬我要膜拜！”
教室里忽然躁动起来，大家左顾右盼着，不少人都先看看江澜，再搜寻其他人。
老吴说：“我在这里要表扬这四位，他们的知识是明显非常稳固和扎实，并且具有自学能力的。江澜，黄新宇，沈译，苏觉。这四位同学，大家可以多向他们请教交流。”
一时间，苏觉感觉自己被眼神包围了，陈景转过头来，低声叫了句：“大佬，求带！”
苏觉一只手按住额头，用短发遮住半张脸，回道：“好说。”
成为中心的原因无他，两点：她是唯一一个女生，和，她是新来第四天的转学生。
“回回头，还有个消息。”老吴把人都叫回来，清了清嗓子，说：“尽管这次考试普遍偏难，但是，我们班的均分，是排在第二的…”
“哇——！”
“耶——！！”
‘第二’刚一出口，教室顿时炸开了锅，欢呼声和拍桌声轰轰烈烈，还有隔着走道也要击一下掌的，早晨刚来的那副颓丧样不翼而飞，人人和丰收老农似的笑得开怀又满足。
苏觉也不自觉笑起来。
老吴嘴角忍不住上扬，还要拍桌子提醒：“悠着点，隔壁还上课呢！”
众人好像忽然被捂上一层棉被，兴奋又不敢大喊，一双双眼睛晶亮。
“好了，再接再厉，不能一次就得意忘形了。高兴下课再高兴，课代表来发卷子，我们上课了。”
试卷落到苏觉手里，仔仔细细翻看，丢了一些步骤分，统共三分，还有一分是时间紧张忘写解，扣一分。
昨天考了一天试，今天就讲了一天卷子。所有老师讲得飞快，但是很详实，大有复习高一以来所有重点知识的样子。大家桌上试卷笔记本红黑笔来回转换，整天的课节奏都快到飞起。
到了晚上，成绩排名表才出来，每个班都领到年级大排，贴在墙角。
晚自习第一节结束，课铃还没响完，不少人已经蹦去墙角。
眼看墙角密密麻麻堵上这么多人，议论声声入耳，她听到一声自己的名字，可惜挤不进人群。只有少数一些人慢悠悠收拾书包，丝毫不往那边瞥一眼，其中包括江澜和姚瑶。
直觉告诉苏觉，这两人代表两种不同的心态：不在意，和不愿意。
还没从这想法回过神来，从人群里挤出来的郭若烟“哇哇哇”着飞奔向苏觉，手里握着手机，朝苏觉眼前一亮：“大佬！你们俩分数可真胶着的！”
苏觉定睛一看，是她拍的照片，前三名分别是：江澜、黄新宇、苏觉。所谓的‘你们俩分数胶着’，是指黄新宇和她的总分只差一分。成绩如何苏觉有数，她快速定位到年级排名，第十九名。
十九名。
她视线往上移，第一排的位置，年级排名：1。
苏觉握了握手机，抿抿嘴，然后将手机还给郭若烟，道：“嗯，还行吧。”
郭若烟张大了嘴，瞪着苏觉，等苏觉已经往门外走了，才“噢”一声，咕哝道：“真是学霸嘿。”
理应如此，上次明明算过，三十九名，离前五遥远得很，怎么可能几天一蹴而就。苏觉仰头看夜空，踱步在走廊，月亮弯成一个小钩子，周围几点星光。
也许就像在以前的学校一样，撑死了顶天了，也就考个第四，在这里也一样，不过更低。她的极限就在这里了，迈不过去的。
迈不过去的，你再想考那所学校，你也考不上的。
有些“学霸”，无论如何也只能做到处高位，永远也拿不到第一。苏觉就是这样的“学霸”。
拐过走道，这里晚上灯光比较暗，照射周围昏白一片，苏觉本意往厕所去，却在经过走道时听见细细长长、压抑低声的哭泣。
当即一个激灵，吓得倒抽一口气。
这一抽气的声音惊断了哭泣，苏觉转头四处看去，发现了站在角角落里用试卷掩住脸的女生。
虽然掩住了脸，站在黑暗的角落里也有些吓人，但苏觉还是靠身形认出了这个人。
“姚瑶？干什么呢？”
姚瑶浑身轻微一抖，凝固了几秒，才放下卷子，垂着头，短发几乎遮住她的整张脸，只露出一小截下巴。
“没…没事。”短促又细小的回答，然后抬脚就想离开这里。
苏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下意识的，在姚瑶经过她的时候抬手，抓住了要走的人的手臂。
这一下大概过于奇怪，姚瑶也没反应过来，抬脸惊讶地看她，通红着眼睛和鼻子，哭过的模样就无从遮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