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的老婆是美女
我的手机是华为P50，声音很正。杨明光打这个电话声音清晰，我一个字都没有听错。
半年以来，我让他们折腾得废寝忘食，体重一下子减了10公斤。现在他轻松说了一句“没你什么事了！”然后该干啥干啥。
我真的是空气吗？超市里的美女说“没空跟空气说话”，难道我不就是空气吗？
我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大脑中一片空白，跟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重新看了一下手机号码，没错，就是刚才说话的杨组长拨过来的。
我身边除了我和赵依曼曾经睡过的双人床，还有就是那个米色衣橱，和先前摆设一样。我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疼，真疼。这不是梦境。
我居然没责任。呵，没责任！一个电话就结束了。这一年，对我来说就是血雨腥风。然后雨过天晴，开什么玩笑？
杨明光？我努力回想他的样子。矮胖的身材，说话慢条斯理，工作人员做笔录的时候，他像没事人一样，翘着二郎腿，看着手机屏幕。
“夏东方，”杨明光沉下脸，他看我就像看一堆垃圾，极其厌恶，“机会给你了，你不要有侥幸心理。毕竟死了三个人，支架坍塌你有没有责任？”
我皱了一下眉，我感觉脸部肌肉在抽搐。我很无奈，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架坍塌死人，总工程师没责任，可能吗？
毕竟模板支架方案是我组织审查的，我签了字的。可是，这能说一定就是我的责任吗？
“我有责任，但是……”
“哪里那么多但是，有责任就是有责任！”杨组长不容置疑地打断我。
“还有专家审查，”我解释了一句。
“夏东方！”杨组长终于发火了，“别跟我整没用的，这些专家哪个不听你的，你说？”
我无语。表情十分痛苦地低下了头。
直到今天，我一想到那个严肃的面孔心里就颤抖，也不止一次梦到遇难者拿着饭盒，嘿嘿笑着向我走来，甚至有一次梦中那个摔断腿的遇难者拿着钢管拼命地追赶我，直到赵依曼把我叫醒。
赵依曼？对，我的妻子叫赵依曼，不是民族英雄赵一曼。她比我小八岁，冰城土生土长的姑娘，他的父亲赵博是冰城文物管理处一个科长。
赵依曼是独生女，起这个名字应该有纪念和励志意义。具体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总之是沾了英雄的光，这个名字好记。
我可以自豪地说，不用记名字，那张脸蛋就让大部分男生终身难忘。
前年夏天，在北京机场，我和赵依曼候机，一个大妈终于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说：“姑娘，你长的咋这么好看呢？真俊！”
赞美就赞美吧，大妈还问我是谁？赵依曼回头看看我，憋不住笑，回答大妈：“他是我小叔！”
大妈也看着我，好像如获释重，不停地点头：“应该，应该！”
我了个去！我成小叔了。难道赵依曼这朵鲜花真插在了牛粪上！
我是老了一点，少了几根头发。可是，理工男穿上西装不也人模狗样吗！
从那以后，我就以小叔自居。赵依曼也不计较，有时候还真就小叔小叔地叫。
现在，持续一年的调查，我没责任了。早知道这样，赵依曼一定不会离开我。
说什么都晚了。
遇难者离开了人间。赵依曼带着女儿远走他乡。我被停职调查，陪伴我的就是这栋空房子。
下午，我开始睡觉，昏昏沉沉，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我梦见了赵依曼领着孩子回来了，她喊着老公，三岁女儿喊着爸爸，我欢呼而去，把她们娘倆紧紧抱住！
半夜醒了一次，我发现自己已经泪光莹莹。我睁着眼睛看着棚顶吸顶灯，窗外不时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发了一会呆，我什么都没想，也想不出来，不知不觉眼泪又流出来了，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嚎啕大哭。
一年来的痛苦和压抑好像在此刻彻底释放！
早上大约九点的时候我听到了敲门声。
迷迷糊糊打开门。我不相信梦里的情景，赵依曼是不会回来的。果然，敲门的是老熟人，俊龙公司二环路项目经理孙博然。
“小孙啊，”我依旧和往常一样，热情招呼道：“来，进屋坐，茶几下有大红袍，自己烧水啊，我洗把脸！”
孙博然坐下，熟练地烧水沏茶，他不止一次来我家。虽然比我小五岁，但相处的跟兄弟一样，没有上下级之分。
“你倒轻松，还有空睡大觉，电话我都打爆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小孙笑着，沏好茶也给我也倒了一杯。他是八八年的，圆脸，戴个眼镜，头发比我多，但绝对谈不上浓密。
我拿着毛巾，赶紧看手机，一共十几个未接电话，除了小孙的，还有一个竟然是公司一把手余飞的。
我向小孙道歉：“睡着了，不好意思，有一年没睡个好觉了！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小孙往沙发上后仰，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很享受的样子道：“不是我找你，是余总！”
“余总？呵呵，我都下岗的人了，找我何干？难道让我官复原职？”
我想既然没我什么责任，应该给我个说法，当时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网络上蹭流量的也铺天盖地。
余总受不了舆论压力，找我谈话，让我把这个责任先揽下来，给他个处理事情的余地，然后再让我避避风头。
我是理工男，情商几乎没有，对领导吩咐唯命是从。谈话后没几天，我就停职回家。之后一个月之中，每天都和杨组长面对面。
我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为此，赵依曼和我打了一架，骂我没出息，窝囊，还亲自出面找了余飞。
那天她去了公司，好久才回到家。我见她眼圈红红的，就安慰她：“咋还哭了，没多大个事，过一段时间余总就让我上班了！你就小题大做！”
的确，我根本没拿这事当事。建筑工地安全事故频发是多方面因素，有技术的有管理也有不可抗力的。我坚信方案没什么问题，都是按照规范规规矩矩做的。
可事故又查不出原因，社会面舆论压力很大。我把事揽过来了，是非黑白早晚会水落石出。所以，我根本不在乎。
“小题大做？”赵依曼瞪着红眼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就等着坐牢吧！”
“坐牢？扯啥呢？”我笑着捧起她的脸，“我坐牢，你给我送饭，我要那种带孜然的牛肉盖饭！”
“想的美！”赵依曼打掉我的胳膊，委屈道，“余总说了，这事引起了上级重视，要从严处理，还说要当个典型！”
切，从严是好事啊，这些年安全事故频发，还不是只顾利益不顾生命的结果吗？
我没跟赵依曼说这些，安慰她几句，让她把心放肚子里，我不会有事的。
现在，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余总又找我谈话了！
我看着孙博然，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找我谈话的内容，但是我失望了。
孙博然哈工程毕业，学的是土木工程，和我一样整天捧着计算机研究图纸和各种方案，有时候因为施工问题也争得面红耳赤，但是从来没闹得不可开交，他可不管我总工不总工！
我想问问余总的态度，找我干嘛？又一想，问也白问，这小子情商比我好不到哪去，所以就东拉西扯闲聊了一会。
下午三点，我出了小区大门，在门口又遇到了保安赵杰出。
我本不想搭理他。可是这小子嬉皮笑脸凑过来道：“夏总，你说我咋运气这么好呢，刚换班就遇到你了，我太有福气了！”
我想躲，可是这小子竟然拍着我的肩膀，“夏总夏总，你别着急，我不让你替李晨还债了，我听说你要官复原职，你看看不得，哈哈……”
我看了赵杰出一眼，他的大拇指和其它四个手指不停地撵着。我明白他想要小钱，故意问道：“没懂，啥意思？”
“吃喜啊！啊哈哈！”
“我没问你这个，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赵杰出看我转移话题，不屑道：“这么大个事，谁不知道啊！死人那家得了不少钱，不了了之了。你就是个垫背的！”
垫不垫背无所谓，最终会真相大白。这也是我的底气。
“夏总，夏总，你看……”
我着急去公司，不想跟他墨迹，再加上心情愉悦不少，随手翻出一百块钱，往王杰出手里一拍，抬腿就走！
“谢谢夏总，咋不见嫂子呢，我听说，你家嫂子是这个！”说着，他打了个响指！
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慢慢回头，看着赵杰出，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杰出一愣，随即笑了笑：“嫂子是美女，大家都这么说，都这么说！”
我感觉话里有话，随即上前，一把把他没收起来的百元钞票夺回来。
赵杰出看我生气了，赶紧赔笑：“余总说的，他说你老婆可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