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子与儿子
李二正吃着早餐，今日的早膳是宫中御厨家传的“白玉莲子粥”，李二喝了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再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不错，今日早上心情颇好。长孙皇后看着李二毫无形象的模样，有些无奈，拿手帕替李二拭去了嘴角的食物残渣，开玩笑地埋怨道：“您总这样。”李二哈哈大笑，伸手搂住长孙皇后纤细的腰肢，说：“观音婢，朕觉得昨日睡得不太踏实，现在你陪朕再去睡一睡。”长孙皇后闹了个大红脸，向李二翻了个白眼，说道：“那可不成，现在可是白日。”“白日又怎么样？”李二显得更加兴奋，说着就将长孙皇后抱到肩头朝寝宫走去。
“陛下！”贴身太监公鸭般的声音传来，李二一下就没了兴致，将长孙皇后放下来，皱着眉问：“何事？”
“辽国公那里有折子过来了。”
李二大手一挥，说：“呈上来！”他心中了然，必定事关大唐和突厥在土护真河至黄水一线的战事。
李二先打开了李三东的军折，看着上面的内容，李二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折子对长孙皇后说：“没什么好看的了，阿史那思摩必败无疑，朕该下令让礼部去把俘虏带回来了。”
长孙皇后微微笑道：“陛下，这里可还有一封信呢。”
李二自然是看见了那封信的，不悦地说：“李三东这家伙在搞什么，用朕穿军情的线路传私信给朕！”
长孙皇后拿出附在军折末尾的小录，上面写着李三东帮助陈寻传信的前后过程。李二看了后也是忍俊不禁，对长孙皇后说道：“观音婢，看样子，念淳生了个猴崽子啊。”
长孙皇后也是笑道：“这孩子看上去是个跳脱的。正好来年他要入宫陪伴承乾，也让承乾学学他的机灵，不要总闷着才好。”
李二赞同地点了点头，拿起陈寻给他的信，打开看了第一眼后神色大变，苦笑着对长孙皇后说：“观音婢你看看你看看，这臭小子给朕出了个难题！”
长孙皇后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就不是她能看的了，就笑着按按李二的肩头，说道：“这孩子还小，又是勋贵之后，待他明年入了长安，臣妾自然会替陛下收拾他。
李二脸色放缓，闭着眼说：“看得出来，这臭小子有些才能，不过还是需要打磨一番才能为朕所用！”
长孙皇后轻轻地回了后宫，李二一时间就恢复了状态，他是无情的帝王，是这个偌大的国家的掌舵者，是唐人的保护神，是未来的天可汗！
“宣房玄龄、杜如晦进宫！”
房谋杜断，房谋杜断，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人凑在一起就是李二最好的智囊团。李二将陈寻写的信传给房玄龄和杜如晦看。
房玄龄看完后苦笑着说：“陛下啊，这想法是挺好的，但是咱没钱啊。”
李二手一摆说：“没钱那就去想办法搞钱，朕不管，朕就问问你，不动民脂民膏的前提下，能不能搞一搞？”
房玄龄依旧是一副苦笑连连的模样：“去岁大唐十道赋税收入不过两百万贯，这些钱的使用，户部早就已经有了章程，臣手里也拿不出钱啊。”
杜如晦是兵部尚书，自然是更维护军队，皱着眉问：“老房，真没有办法？”
房玄龄看着老友，无奈地说：“真没有办法，户部的库里穷得能跑老鼠。此事断不可行，除非有再世陶朱。”随后向李二拱手道：“陛下，恕臣无能。”按理说户部穷，拿不出钱和房玄龄一点干系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没有房玄龄从中调和，户部的亏空会更加大，但是明面上该请的罪还是得请的。
李二站起身说：“朕不怪你，既然户部没钱，那此事就暂时搁置，待有钱了再议。”
房玄龄松了口气，以大唐目前的状况，如果李二铁了心要他给出个章程，他宁愿回家就一头碰死在墙上。拱拱手，说道：“陛下英明，此事涉及颇大，虽还没有由户部计算，但其中费用必是令人惊骇。”
杜如晦问道：“陛下，不知这折子是谁呈递上来的，有如此目光，稍加栽培必可大用。”
李二一听，扬了扬下巴，说道：“喏，下面写着。”
房玄龄和杜如晦凑到一块，陈寻，好熟悉的名字。反应过来后，两人大惊，房玄龄和杜如晦跪倒在地，说道：“陛下，莫不是辽国公之子！”
李二点点头：“对喽，正是念淳的儿子。”
杜如晦抱拳道：“还请陛下看在辽国公多年功劳的份上，宽恕这个孩子。”
房玄龄也同样在为陈寻求情。
这句话一下就把性质定死了，陈寻有错，但陈寻是个孩子，你做皇帝的总不好意思和一个孩子争吧，况且这孩子的老子对你忠心耿耿这么多年，这事儿要不就这么算了？
李二气笑了。指着杜如晦和房玄龄说：“你们啊你们啊！”喝了口茶，又说道：“你们这好人算是当错了，朕本来也没打算罚他！”
房玄龄和杜如晦面面相觑，有些不解。李二得意地说：“这孩子比你们想得更聪明，人家说了，听闻朕当年和念淳结为了异姓兄弟，这算是给朕这个叔叔的私信，算不得奏折。”
房玄龄和杜如晦显然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辽国公多憨实的一个人，怎么生了个这么个人精般的儿子。”
李二回忆着往事，眯着眼说：“这孩子是个人精不假，不过念淳也不是什么好鸟！当初咱们才起事的时候，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有一只羊吃，大伙说烤了，念淳说自己烤羊的本事好，来让他烤，确实是烤的好啊，现在想起来似乎鼻腔里还有香气，不过现在想来，那只羊好像缺了条腿，想必是被他给私藏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也大笑起来，李二说：“行了，去了吧。玄龄，此事你不可遗忘，多多费心，两年内，朕要看见户部拿出章程来；克明，你的兵部也多和户部合计合计，看看情况，两年内，朕要看见具体的章程！”
过了几个月，草原已经下雪了，阿史那思摩带着自己的亲信在茫茫草原上奔逃，现在阿史那思摩再也没有先前与陈念淳碰一碰的想法了。几个月前自己躲避隐藏的地方被陈念淳发现，自己就开始了奔逃，但自己的前路好像永远都会有唐人的围追堵截，迫使自己改变逃跑的方向。现在阿史那思摩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身边一开始的两千骑也已经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亲信。
但是好在前面似乎没有唐人了。阿史那思摩心中一喜，就加快了速度。冬天正午的太阳映射在覆盖了雪被的草原上，阿史那思摩被晃得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却没有发现，一根细绳突然绷紧，阿史那思摩胯下战马的前腿瞬间被折断，阿史那思摩重重跌在地上，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阿史那思摩在腾空的那一瞬间看见了十几个唐人，又看见了自己的亲卫为了保护自己被唐人挨个杀死。唐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嘿，真神了！这么细的一根绳子，瞧瞧这匹马，腿都快成麻花了！”李路感叹地说道。海华在一旁说:“开玩笑，这可是小公爷给咱们说的法子，不过这绳子还真是厉害啊！”
正说着，陈寻和徐方带着人从西边骑马过来了，徐方把一个人拉扯过来，陈寻指着趴在地上的阿史那思摩对他说：“认认，是不是阿史那思摩？”
被徐方拉扯过来的这人正是田亨。田亨在听说突厥大军被击溃的时候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跑路，却不料被阿史那思摩的亲信发现，报告给了阿史那思摩，阿史那思摩便叫人将他给囚禁了起来。直到前不久，阿史那思摩一路奔亡，田亨趁乱逃跑，可惜刚逃出阿史那思摩的囚禁，迎面就撞上了领着一百多侦骑参与封锁阿史那思摩逃跑线路的陈寻。
田亨脸色惨白，试探着用手翻过阿史那思摩的脸后，瘫在地上连连退了好几步，说道：“是他是他，我绝对没有认错人！”
陈寻点点头，对海华等人说道：“带走！”李路指着田亨问陈寻：“小公爷，他呢？怎么处置？”陈寻厌恶地看了眼田亨，前世他就最厌恶此等汉奸，没想到穿越过来后竟让他遇见了，陈寻朝田亨吐了口口水，说道：“带回去，一并处置！”
田亨跪倒在地，痛哭求饶道：“大人！大人！小的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大人！我干过坏事儿啊大人。”
陈寻也不理他，徐方一拳把他打晕，也朝他吐了口唾沫，随后把他给扔到马上架回去。
刚回大营，陈寻就看见了一个让他欣喜的人。“燕叔！”陈寻、海华和徐方齐声叫着。燕六回过头来，笑骂道：“三个臭小子！”燕六看上去更老了，现在不但没了门牙，左眼也没了。
看陈寻在看自己的左眼，燕六把三人勾过来，说道：“老子用一颗左眼，换了三个突厥人的命，怎么样，值不值！”
陈寻忍着心酸，打趣道：“那可不值，您的一颗眼珠子可比三个突厥人金贵多了！”
见陈寻打趣自己，燕六笑骂道：“臭小子！不过这次做的不错，堂堂辽国公唯一的儿子，他娘的在一线当了几个月的侦骑，谁敢信？谁敢信！像个爷们儿，比长安那些货色好多了！”
燕六接着又说道：“当初咱们遇上了突厥骑兵，咱们分头跑，后来回到大营集中的不过八九个人，刚回来又接到任务，也就没能见到你们。”
叹了口气，燕六说：“人老了就是话多，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我还有事要做。”说罢，燕六就跨上战马离去。陈寻感到燕六好像是老了，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头发也白了一大片，整个人好像也佝偻着了。
陈寻问徐方：“徐方哥，燕叔是不是老了啊。”徐方头也不转说：“胡说，你看，燕叔多挺拔！”
陈念淳听说自己儿子带着阿史那思摩回来了，就自己一个人骑着马赶到大营门口。陈寻看见自己老爹来了，就凑上去说：“爹！”陈念淳点着头，答应道：“哎，好儿子！”瞥了眼阿史那思摩，问道：“这就是阿史那思摩？”陈寻说：“问过俘虏了，应该是阿史那思摩没错。要把他弄醒吗？”陈念淳摇摇头，说：“弄醒干嘛，就这样吧，直接送回营州牢里关着。”
陈寻以为陈念淳在给他下令让他把人带回营州，应了一声就准备出发了。陈念淳连忙阻止道：“干嘛？哪里去？”
陈寻纳闷地回答：“您不是让我把他送回营州吗？”
陈念淳拍拍脑袋，说：“爹什么时候让你亲自送他过去，随便找几个人就行了。你们几个，把他带到营州交给齐国公。”李路和徐方抱拳，将阿史那思摩带走了。
陈念淳溜达着马，对陈寻说：“走，陪爹出去溜溜马。”
出了大营一里左右，陈念淳突然发问：“再有些时候，你就该到长安去了，怎么样，紧不紧张。”
陈寻用手接住一片雪花说：“没什么好紧张的。”
陈念淳笑骂道：“滚蛋，那是你没见过当今陛下！，你老子在陛下面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叹了口气，陈念淳接着说道：“你去了长安，记住了千万不能轻易相信别人，万事都得依靠自己，你老子在营州，帮不了你什么。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去找你程伯伯，那是你爹的生死兄弟，朝廷那些老狐狸里面，他算是性子憨实的了。但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莫要觉得自己聪明，就能糊弄那些朝廷中的大佬。”
陈寻默然，回答道：“儿子晓得的。”
陈念淳接着说：“在陛下面前放老实点，都说伴君如伴虎，别卖弄你那点小聪明，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好。”
“你老子在泾阳还有个宅子，那是陛下赏给我的，你回了长安就自己找些仆人丫鬟什么的伺候自己。”
陈寻听着陈念淳这话有些心酸，鼻子泡都冒了出来。
陈念淳又笑道：“不过咱们陈家的传统得保持下去，不能欺负下人。”
见陈寻不回答自己，陈念淳笑着一脚蹬过去：“你小子听见没有！”
“晓得了，儿子晓得这些的。”陈寻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陈念淳打了个寒颤，说：“走吧，回去，有些冷了。”
陈寻回营之后在床上躺了许久，想着陈念淳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要是你在长安受了欺负，就带人把场子找回来，记住喽！你老子永远看着你，谁也不能欺负老子的儿子，谁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