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击
草原上开始下雨了，这场雨下的很不是时候。
陈寻已经带人在土护真河对岸游弋了两天，这两天里遇见了好几拨突厥人的探马。都说斥候间的厮杀是最歇斯底里、最血腥的，亲身经历过的陈寻只想说一切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斥候厮杀时的残酷。两天下来，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七十多骑，减员近一半，边军的侦骑也战死了不少人，从土护真河延伸出去几乎全是双方斥候的尸体。
陈寻感觉自己已经快对死人麻木了，甚至昨日他还亲手杀了一个突厥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手的，只记得两世加起来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自己，在看见突厥人狰狞地向自己挥刀时，下意识地躲开，反身就是一刀劈在突厥人的脖子上，鲜血泵出，陈寻却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反而还有些兴奋。
前方的边军侦骑还在组织着对突厥探马的围杀，然而突然下起的大雨却使得侦骑不得不放弃这次围杀。
“雨太大了，燕叔，什么都看不见啊！”曾道谷站在马背上盯着四周，但是雨实在太大了，雨帘遮住了他的视线。
燕六抹去打在脸上的雨水，说：“打不了了！等徐方他们回来，我们就先撤回去！”
不一会儿徐方领着两骑快马赶到了燕六等人这边，浑身湿透的徐方对燕六说：“燕叔，我们往前摸了两三里，雨太大了什么也看不见！”
燕六说：“先撤退！先回去补充补充，娘的，才从边军补齐了咱们的编制，又他娘的只剩二十几个人了。”
“燕叔！”曾道谷惊慌的声音传来，“突厥人！好多突厥人！”
燕六回头一看，这一看差点让他心胆俱裂，漫天遍野的突厥人，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趁着大雨，先锋已经快到燕六他们跟前了，最多只有一里路的距离。
燕六不再有任何犹豫，大吼道：“快跑！把消息传回去！突厥主力出动了！”
二十余人一齐后撤，燕六看到突厥人越追越近，心下不禁有些绝望，吼道：“分开跑！死也要把消息传回去！”
徐方纵马在前，回头看见燕六在降低马速后知道燕六是想要凭自己去把突厥人引开，咬了咬牙，徐方也降低了马速，落在了燕六身后。
燕六豹眼一瞪，骂道：“你小子干嘛！你的骑术最好，最有可能跑出去，赶紧给老子滚！”
徐方一抹被雨水混合泥水覆盖的脸，嘿嘿笑道：“既然我的骑术最好，那我断不能抛弃同袍兄弟逃跑，燕叔你年纪大了，还是你回去给大军报告消息吧。”说罢就一马鞭抽在了燕六的马屁股上。
燕六的马被徐方抽打后瞬间迸发前奔了二三十步，燕六回头看时，徐方的马已经慢慢停下了，徐方向燕六抱拳高吼道：“大唐营州侦骑徐方求战！还请燕叔看孩儿如何戏耍蛮人！”
自从粮草被烧，土护真河被唐人的侦骑控制后，阿史那思摩就带着自己的大军后退到了黄水岸边，这里有着之前他派人修建的大营。阿史那思摩非常满意自己的未雨绸缪之举，只是可惜这里的大半粮草先前已经被运到土护真河旁的大营里被烧掉了。大营外，阿史那思摩得意地看着自己挑选出的一千名勇士。这一千名勇士是他从数个突厥大部落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一开始那些头领还不愿意将这些勇士送给自己，直到自己搬出颉利，这些头领才百般不情愿地同意。阿史那思摩唤来这些人的千夫长：“突克，我给你的这些勇士怎么样！”突克扫视着这些勇士，大笑道：“很好，都是最好的勇士！不过他们之前的首领只是一群羊，才没能带着他们打大胜仗！现在到了我突克的手下，他们将忘记以前如羊一般的生活，变成真正的高贵的天狼子孙，去掠夺南边那些羊一般的唐人！”
阿史那思摩很满意突克的话，不过还是提醒突克道：“突克！不可轻视我们的敌人，那些唐人也不全是温顺的羊！”
突克躬身受教，不过还是不屑地说：“唐人的勇士太少了，我们是草原的勇士，天狼会庇佑我们战无不胜！去年大汗亲自去攻打唐国，竟然逼得唐人的皇帝亲自来与大汗和解，这就是一个如羊一般懦弱、温顺的国家！我们想什么时候去抢夺都可以抢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阿史那思摩哈哈大笑，拍了拍突克的背，说道：“既然如此，突克，那就去吧，带上这些强壮的勇士，去抢回你想要的东西！去抢回属于突厥的土护真河！”
突克手按在胸前向阿史那思摩躬身行礼：“我会抢回唐人的财富和温婉的女人献给叶护！”随后拔出弯刀高声道：“儿郎们，跟我一起去抢夺唐人！”
一千余突厥勇士听到突克的话后，眼睛中饿狼般的目光，那天陈寻烧掉了他们大半的粮草，就算他们是最强壮的勇士，能够享受到优先的粮食分配，但是现在他们也饿坏了。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去抢夺唐人，抢夺那些富庶但是懦弱的羊群，让自己能饱餐一顿，再抢回他们的女人供自己发泄**。
其他的突厥人也都兴奋地高声叫吼，他们认为这些强壮的勇士一定可以打破唐人龟壳一般的防御，然后自己也能去抢夺那些唐人的“柔软的血肉。”
但是营帐里的田亨却着急地不停踱步，他深知大唐不是西晋，现在的大唐皇帝李二也不是晋元帝，阿史那思摩面对的辽国公陈念淳也不是个好与之辈。
“蠢货！蠢货！”田亨低声骂阿史那思摩，原本若是按照自己的设想偷袭唐军，尚且还有一丝获胜的可能，总不至于大败而归，如今阿史那思摩却要听那个突克的意见，大军尽出主动寻找唐军决战，蠢不可及！就阿史那思摩那些饿了两天的军队，只要战事再拖上两日，这些所谓的突厥勇士就会被饿得刀也拿不动！到时候谁是无力的羊群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田亨感到一阵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恐惧，要是真到了那一步，阿史那思摩可能不会死，但是自己呢？自己这个“唐奸”一定会受到他们最严厉的惩罚！
田亨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缓了一阵，田亨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决定要早做打算了。
陈寻的心里越来越觉得不踏实，雨越下越大了，大雨阻挡了大唐侦骑的视线，自己这七十余骑能打探的范围已经不超过两里了，对于两里外的情况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自己麾下的连队长李路说：“小公爷！雨太大了，完全没有办法再打探！咱们先回去吧！”
陈寻点了点头，想了想，说：“好！你带两个中队再往前摸五里路，要是还没有突厥人的影子我们就先撤回土护真河！”
李路领命后带着两个中队往前去了，海华也被自己派出去打探敌情，但是陈寻心里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心里有些让他立刻调转马头回去的冲动。
海华回来了，到了陈寻跟前说：“小公爷，突厥人原先的营帐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小的进去转了几圈也没有看见陈大哥他们的尸体！”
陈寻点了点头，神色黯然，从突厥人远遁黄水后，他就派海华带人到原先突厥人的营帐里去，希望可以找到陈友有几人的遗体，自己好将他们带回安葬。如今突厥人离去，营帐里面空无一物，恐怕自己再也不能将陈友有他们带回安葬。想到这里，陈寻不禁有些泄气。
徐方回头瞥去，咬在自己身后的突厥骑兵约莫有二十人，这些是突厥人派出的探马，突厥大军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徐方暗骂道：“娘的，真看得起老子！”但是徐方却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自己的马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了，自己先前带突厥人绕圈子的时候左肩头也中了一箭，现在左手几乎麻木用不上任何力气了，还好自己骑术过人，只用右手握住辔头还能保持较快的速度。
徐方感受到自己的马越跑越慢，马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徐方知道自己的马已经快到极限了。果然，才刚刚跑出半里路，马的前腿一折，徐方被掀了出去，徐方不用看也知道，这匹马已经被累死了。来不及为自己的战友死去而哀伤，徐方绝望地拔出横刀看着越来越近，只有一里的突厥骑军，他知道这一次没有那个陈疯子能把自己从大军中捞出去了。
徐方闭上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拼命想让自己从死亡的恐惧中跨出来。突然他感觉到了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他回头看去，一下从全身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是唐军侦骑！
来的人正是李路，陈寻派他出来打探敌情，稳妥起见，在出了五里后，李路带着人打算再打探两里路，刚前进了一里不到，就遇见了徐方。
看着徐方和旁边累死的战马，李路脸色一沉，放了自己的一匹马给徐方，对徐方说：“快上马!”随即不做停留，立刻带人全速往回。
徐方赶紧上马，全速跟上李路后，大声说道：“大人，突厥人大军出动了！就在咱们身后五六里的地方！”
五六里啊，骑军冲锋五六里便是一息而至。李路来不及多想，现在只想赶紧回到陈寻身边，将陈寻带到安全的地方。
不久李路等人就看见了陈寻，还没跑到就高声喊道：“小公爷快跑！快跑！”徐方眼力不错，看见李路是在冲陈寻在喊，不禁有些失神：陈寻兄弟是小公爷？反应过来后就连忙加快马速，他想要用自己高超的马术，在陈寻遇见危险的时候，去保护陈寻，甚至用自己的命换陈寻的命。先不谈陈寻是辽国公之子，就凭陈寻曾与他同在黄大全的中队，凭陈寻曾和自己同历生死，自己这个年纪大些的哥哥，就该去用命让自己的弟弟能活下去！
陈寻立刻就知道了自己不踏实的感觉从何而来了，掉转马头，对周围侦骑说道：“快走！”
徐方已经快马奔到了陈寻侧后，叫道：“陈寻兄弟！”
陈寻向后一看，顿时有些喜悦，惊喜地说：“徐方哥！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燕叔他们呢？”
徐方回答道：“我们碰见了突厥大军，为了把消息传回去，燕叔让我们分开跑！”
陈寻听见后，心中着急，想着要是有办法可以立即将消息传回去就好了！咬了咬牙说道：“李路，你带几个人回去报信，要快！其他人和我一起，咱们去带突厥人绕几个圈子！”
李路当即拒绝，说：“不可！小公爷不可冒险！您带人回去报信，我带着他们去引突厥人！”
徐方也说：“陈寻兄弟，你赶紧回去，刚刚马都跑死了我也没死，这说明啥，说明阎王爷不收我！我去引突厥人，你们都走！”说罢就要降速脱离队伍。
陈寻骂道：“啰啰嗦嗦的干嘛？都闭嘴！都听我的！李路你赶紧带人回去报信，既然我在军中，我就不是你们的小公爷。我是咱们这儿几十号人的头，我就不能抛下你们先走！我大唐军中从无军官扔下士卒逃跑的事发生！”
李路沉默了，随后说道：“诺！”陈寻看见后心中有些欣喜，知道这是李路打心底里认可自己了，不是因为自己这个辽国公之子的名头。
陈寻本想让徐方跟着李路走的，但是徐方却硬是要跟着陈寻，甚至放话说：“陈寻兄弟你要是不让我跟着你，我这就回去自己一个人把那些蛮子带到一旁。”
这话是真的把陈寻气笑了，但是也让陈寻心中一暖，知道这是徐方想留在身边保护自己。无奈之下也就应允了。
于是陈寻九十度掉转马头，带着剩下的侦骑将突厥人引开。
陈寻看着身后已经逐渐冒出头的大批突厥骑兵，心中不断地祈祷，为了缓解自己心里的紧张，喃喃道：“这要是在后世，哥们高低找几把AK把你们全突突了！”
海华在陈寻身边，模模糊糊地听见了陈寻的自言自语，问道：“小公爷，您说的那什么什么东西是啥？很厉害吗，能不能把这些蛮子都杀死？”
陈寻点点头，回想了下后世那些军事迷对那玩意儿的描述，恶狠狠地说：“能！能把这些蛮子弄得他们老娘也不认识！”
海华听后，激动地说：“那小公爷您快把此等神器拿出来，咱们就肯定又能立大功了呀！”
陈寻悲叹一声：“我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