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跟你租吧
莫鲤被许攸然毫不客气的话训得面色发红,但对于许攸然来说,大约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训人,她只是陈述事实。
“人类制定各种规章制度来规范他的社会行为,所以权力和义务通常都是并行的,行使义务,方有权力。”
“在我看来,你作为弟弟,只以厌憎和语言暴力来处理你与兄长的关系,这种青春期行为虽然有部分是因为激素的影响,但是你本人接受这种控制,是一种示弱的行为。”
“你,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莫鲤终于在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教训,有些气急败坏的反驳。
莫衡不由动了下嘴唇,想要开口,被一旁的莲心冷不丁拉了一下,他看过去,后者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莫衡心中微动,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终究是沉默了下来。
而许攸然则依旧用她近乎平静的口吻道:“你和你的哥哥具体的事情,我当然不知道,本就与我无关,不知道很正常。”
“但是纵观人类历史,无非就那点事,他的职业在社会秩序中位列底层,而你觉得与你的社会地位不匹配,说得直接一点,就是丢了你的脸面。”
她看了眼面红耳赤的莫鲤,现实中人类的争执多数就来自于**和不公平,这种事情太多以至于一点也不难猜。
“以社会地位评价标准来评判贵贱,虽然是人类世界的常态,但是无主观的随大流是一种庸才的表现,弱者才会将别人对自己的评判诉诸于对自己亲人的情绪上去,在这一点来说,你果然就是一个孩子而已。”
莫衡终归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阿弟被人怼得脸面全无,犹豫再三道:“姑娘,我替阿鲤道歉,他还小,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莫鲤刚想脱口而出不要你管,却思及许攸然刚才一番言论,怎么也没法这当口反驳,小脸越发紫涨的发红。
许攸然可不在意他怎么想,耸了耸肩,她都说了对方确实是个孩子,这也是做家长的顶顶喜欢用来替自己家小儿解围的理由。
她是不太赞同小孩子就可以纵容他所有的错误,但是她也没兴趣管教别人的孩子。
她感兴趣的是手里的宝贝。
也不知是想到啥,许攸然不看莫鲤,倒是对着莫衡露出几分笑意来。
这笑里头莫名的平添了几分谄媚的讨好之意,眼睛里透出些许晶亮:“公子的弟弟刚才说我可以拿走,我知道有句俗话叫,叫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也不求你把它白给我,要不我跟你租吧。”
“随你开价,我可以给你打扫卫生,你这房子要收拾对吧,我可以帮你干活,你把这个尸骨租给我研究几日可不可以啊。”
莫衡一时没法从许攸然之前还严谨冷漠突然变得过分热情的情绪转变中回过神来,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莲心在一旁只觉的没眼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脸部的表情调整稳定,正好瞧着莫衡大约是有些无措,往自己这边瞧。
她呵呵了下,对那莫衡道:“叫你笑话了,我家姑娘旁的不喜欢,偏对这物件爱琢磨,如果方便的话,还请莫家大郎通融一下。”
莫衡左右望了望,他也是伺候人过活的,大约是什么古怪的人没少见,终于平定了心思,看了眼许攸然手里的东西,扶额叹了一声:“当初家父将这托付于我时,说过若能瞧出他究竟生前经历过什么,也算是了他一桩心思,如今姑娘慧眼,也算是跟姑娘有缘。”
“这尸骨当年是有人托付给家父收敛的,却因为不巧家父瞧他古怪,没舍得埋了,你们也知道,家父生前也做仵作行当,对一些稀奇的事放不开,姑娘倒与家父有些投契,就依着姑娘租于你瞧,只别给旁人便是。”
许攸然闻言眼一亮,很是高兴的点点头,又道:“那你要我干啥,但凭吩咐就是了。”
莫衡被她如同小狗儿般的喜悦感染,便是满腔的愁闷都不由噗嗤笑了下,又觉得不礼貌,看了眼旁边的莲心。
后者手一摊,对于自家姑娘这种痴儿般的作风习以为常。
莫鲤冷不丁旁边嘲讽:“你能干啥?”
许攸然欢快得回了句:“那你能干啥?”
莫鲤撇撇嘴:“我有力气,这屋子需要修补,你能吗?”
许攸然看了看烧了半边的屋子:“专业有术攻,修补我是不会,不过收拾一下应该不难。”把棺材放一边,卷起袖子就要干活。
莫衡看着眼前两个半大孩子的背影:“你家姑娘,当真是平生少有的……”他这样的人,见过世间顶龌龊的人,富贵华丽下的颓废和糜烂,便是如许攸然这般纯粹的人,太稀罕。
莲心笑了下,若不是许攸然那般纯粹,也就不会有她如今的生活,某种意义上来说,许攸然是她的救赎。
莫衡偏过头看了看她,凭他这些年做小倌的眼光,何尝瞧不出莲心身上的风尘味,他俩有相似的味道,却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好奇,为何这样两个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女子会主仆相称走在一起。
但他没问出口,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他,也没未能做到全盘实话。
一时的沉默,却被远处传来的钟磬声打破。
声传百里,悠远而宏达。
引得两个人抬头看过去,那是伽蓝寺晚课的钟声。
莫衡不由喟叹了声:“这些日子因着平王在,这伽蓝寺可好生的热闹。”
可不是如此?
伽蓝寺前商贩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游人如织。
不说这外头,里面百十号的和尚位列在大雄宝殿正堂,吟诵经文,香烛灯火通明,巾幡摇动,宝殿正中座上顶天立地的佛像悲悯而座,俯瞰众生。
因着王驾在此驻留,里里外外近百的禁军侍卫无处不在,便是本地府衙也派了巡城甲士在附近来去巡逻,不敢有丝毫懈怠。
离着石庙不远有一排的屋子,便是军巡铺屋,本朝大的都市,每坊巷三百步都有这样的铺屋,平日巡防和救火,铺兵和巡防屯驻的甲士由飞马和望火楼上的军士奔告,前去救火。
这会儿换岗,几队人马熙熙攘攘的,刚领了人救火结束的许林绍之便在此招呼手底下先去吃些饭食,回头还要去寺庙值守。
同他交情不错的同袍见他坐在那一脸神思,凑近了拍他肩膀:“兄弟想什么好事?说出来叫为兄也乐呵乐呵?”
林绍之睨他一眼,不搭理。
同袍李钊本是城墙敢勇,就是守城的,不过最近上头主要任务就是维系伽蓝寺附近治安,能调动的都要来这附近巡查一两回。
他瞧林绍之那样,脸上浮起些许猥琐之意:“平达这是思春了不成?西市瓦子里头哪个叫你如此惦念?莫不是那杨妈妈家的春娘?”
平达乃是林绍之的字,也就林绍之这般有些门面的武将之后才有取字的习惯,李钊是贫户出身,就没这许多讲究了。
林绍之听他调侃瞪了他一眼,“少胡忒,成日花花肠子,也不怕你家那头母老虎啐你。”
李钊嘿了声,“老子怕她个鸟。”却又凑近他神神秘秘道:“不说旁的,你可知道如今平王在庙里头吧。”
看林绍之点头,他嘿嘿了一声:“今儿个兄弟进去负责巡逻的路段是寺庙左偏殿,那地就是个犄角旮旯,可稀奇的是咱就那碰着平王啦,平王哦,他老人家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