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父楚母原本想要问一问考试情况，可看楚子涵身后的丫头一顿挤眉弄眼，便知情况不妙，避免影响明日的考试，便无人前去触那霉头。
夜深人静，楚子涵躺在床上，望着天上明月，第一次产生思乡之情。
可心无定所，如无根浮萍，何处不是家乡，何处又是家乡。
似是下定主意，如果这只是一场梦，我便做一回自己……
一如昨日，天刚蒙蒙亮，下人们便在院子里忙前忙后，不过老夫人有吩咐不可发出响动，以免误了少爷休息，所以便出现了下人们蹑手蹑脚忙碌的奇怪场景。
其实前几日楚子涵便发现了，他向来睡意浅，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吵醒，所以声音大一些小一些其实区别不大的。
和楚母说这事时，楚母只当他是在说反话，这几日便转性了？怎么可能，他可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楚家是做布料生意的，楚家以浅云纹在江州闻名，便是以楚子涵母亲的名字顾云浅为参照，顾名思义便是在布料之上绣上浅浅浮云。近看无甚特点，远远看来时便能看到朵朵祥云图纹，在阳光之下云纹浮现更是显得飘逸神俊。
甚至有些外省人不远千里来楚家购买，因为只此江州一家，别无分号。
别看在外人看来家里是楚邡说了算，那只是楚母在人前给他的脸面，私底下家中地位最高的是楚子涵，顾云浅第二，丫头苏苏第三，最后方才是楚邡。
楚母从小便将丫头当女儿养，可丫头非但不恃宠而骄，反而脏活累活抢着干，这使得老夫人对丫头愈发宠爱。
听闻儿子就要出发乡试，顾云浅连忙将手中染料洗净，将水渍在楚邡衣衫上擦干，给楚子涵拿了两个包子。
然后楚子涵又将包子给了丫头。
最后丫头是皱着眉头吃下去的，因为老夫人说过，不能浪费粮食……
到了江州贡院，和昨天变化不大，只是今日在大门口站着一位楚子涵认识的人。
一身白色素装，戴着头纱，纤纤而立，腰间挂着一枚碧玉令牌，雕着云间仙鹤，素而雅致。
士子们匆匆入内，只敢远远望着，那枚岳麓琴苑的鹤玉令除了秋作蝉还能有谁。
有人小声议论昨天此人作考用时之短，令人印象深刻，怕是没什么好事。
楚子涵静静地看着她。
在外人眼里看来似乎这少年觉得她来找自己是理所应当的。
“为何不愿入我琴苑。”问了和昨天一样的问题。
“人一生也许只能做好一件事，我不愿以琴证道。”楚子涵沉吟片刻，很认真的答道。
“道，你可知什么是道？江州之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燕国之外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你都知晓吗？”
秋作蝉越发咄咄逼人，一问便向前走一步，此刻两人不过一拳之隔。
楚子涵甚至可以透过那层薄薄的头纱，看到对方愠怒的表情。
“我不知，但我以后会知晓的。”
说罢楚子涵不再理会她，径直便进去了。
一众旁观的士子啧啧称奇，连让出道路，虽然没有听清两人说的话，但感觉是很了不得的事？
秋作蝉拂袖而去，真是一块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不是因为师姐的任务，才不想再看见他。
画道的队伍有些长，楚子涵在想着方才秋作蝉问他的问题。
他之前便已了解过这方世界，琴棋书画，以儒家为代表的四大书院，以道家与兵家为代表的三大棋坊，以农家及医家为代表的两大琴苑，以阴阳家与墨家为代表的两大画楼，地位依次，另有一超脱世俗的佛门，其余皆统称为杂家。
四艺中画道琴道近年来日渐式微，这也与两家素来低调有关，人才凋零也是一方面，也是秋作蝉此次来江州当主考官的原因之一。
儒家自古便与世俗皇朝息息相关。道家，兵家则一向反对独尊儒术，活跃于朝政之间，起着制衡儒家的作用。相对来说，农家与医家，与普通人的联系会紧密一些。唯独阴阳家和墨家，最为神秘。
而佛门，燕国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是，惹谁也别惹秃头，所以光头一直便在燕国十分盛行。
所以今天他要执笔，疏通疏通筋骨，前世重病那几年，他连笔都拿不起来，对于一个爱画如命的人来说，这远远要比病痛的折磨来的痛苦的多。
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些天也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他想试试。
此时，在江州贡院正中的一座阁楼中，匡仪盘坐于在一张巨大书案之后，书案上堆着高高的一堆档案，书案前则端坐着各道的主监考，秋作蝉就在其中。
书案的一角摆着文房四宝，一块拇指大小的椭圆石头，漆黑如墨玉，在巴掌大小的砚台里翻滚腾挪，游来荡去，好不快活，神奇的是砚里的墨一滴都未溅出，反而越来越多，可那石头却始终大小未变。
匡仪轻轻拨开它，蘸了蘸墨，小东西似乎生气了，一个猛子扎下去就不见了。
一旁主持书道的吴侍郎盯着这方小小的墨宝挪不开眼，这是书香门第文气昌盛不绝数百年，方有一丝机会诞生的墨宝，以文气书香为食，可谓价值连城，不过有钱也买不着就是了。
传闻齐国孟家有一方，大小如砖，可称墨宝的祖宗。
匡仪低头在写着什么，随手拿了几卷紫颜色的卷轴，摊开观看，是昨天优异士子的成绩榜。
转头与四人一一询问昨天各道情况。
突然他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笔，皱着眉头，轻声问道：“秋主考，这个五甲是什么情况。”
原本此次秋作蝉作为琴道主考已是例外，耐不过那王老儿的背书，当朝丞相的话还是管用的，况且秋作蝉的琴道也有相当造诣。
可打分怎能如此儿戏？
甲上更多像是一个象征，或者说是士子们的目标，因此像往届乡试甲中已是稳稳的第一了，更何况是五甲上的分数。
那两个翰林竟也如此不成事。
因为档案堆的太高，只能堪堪看到的匡仪的头顶，秋作蝉便起身回答。
“匡尚书请往下看。”
只见那人之后的俱是乙中，连一个甲下都没有。
这……不是其他人太差，而是这人太强？匡仪见秋作蝉轻轻点头，似是验证了心中所想。
看旁边的个人信息，楚子涵？这人是谁，之前从未听说过江州有这号人物。
另外三人也连连摇头，这等天骄，应早已传到他们耳中才是。
再看旁边当天的考试记载：“一号，楚子涵……于一刻钟完成词曲……五甲上。”
匡仪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抚须哈哈大笑，原来是这小子。
“琴笼拔弦，七弦仅余一……有意思。”
匡仪心想，这小子没说假话，考的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
几人惊异非常，匡尚书认识此人？秋作蝉脸上更是异彩连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副官匆匆前来作揖禀报道：“尚书，各位大人，考试快要开始了。”
匡仪听罢收敛了笑意，挥手道。“你们去准备一下吧，我随后就来。”
匡尚书要来监考？众人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