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丫头便来叫楚子涵起床,忙前忙后。
又是新的一天,一丝暖阳透过雕花窗间落在地上,飘落一地点点光斑,令人见之欣喜。
今日,乡试。
这边楚母身着华服,笑意盈盈地为儿子整理衣裳,连连称我儿甚是俊俏。
取下头上发簪,亲自为楚子涵戴上,美其名曰拔得头筹。
这一幕,触动楚子涵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
前世的自己自小便是孤儿,幸得当朝丞相蔡京的赏识入宫学习,宋徽宗虽待他如亲子,可幽幽皇宫哪有平凡人家的这般温情令人触动。
楚父楚母目送马车远去。
“我说老爷子,你可有发现涵儿最近有所不同?”楚母问道。
楚父沉默许久。
“我也发现了,他最近变得越来越欠揍了。”
……
一个时辰左右一行人便到了考场。
考场在江州贡院占地颇广,外墙高如城墙布满荆棘。
有规定陪同不得入内,于是楚子涵交代车夫照顾好丫头,自己进去。
丫头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大喊道:“少爷你定能手到擒来。”握着拳头一副我相信你的模样。
周围人纷纷侧目,这是谁家的小媳妇。
“是马到功成,傻丫头。”楚子涵哑然失笑,将她头按回车厢里。
映入眼帘是一个颇大广场,密密麻麻站着人。
乡试不像院试每年考一次,乡试为三年一考,所以这是之前三年通过的考生。
令楚子涵意外的是,这方世界,女子可参与科举亦可任官身,只是看人数比例上仍是比男性少了一些。
乡试共考两天,一天考一科,考生自由安排。
考场分为四个入口,大门上分别手书,“琴、棋、书、画”,四个大字。
每道大门排着男女两道长长的队伍。
门口有两个小屋,两男两女,负责搜查考生士子携带物品及身上有无可疑物体。
脱衣,摘帽,懈衣,散发,毡毯无里,皮衣无面,笔管镂空,板登单层,砚池要薄,点心要切开,缺一不可。
还有一人负责登记。
周围有几人在窃窃私语。
“听闻此次琴道的出题人为岳麓琴苑的秋副苑长,并亲自任监考主考官,一般来说,乡试级别的考试主考官都是知县或翰林中派人来。
琴道为十级,乡试也仅在二至四级的简单难度,哪用得着这般大人物。
所以此次严苛程度可见一斑,原本许多以琴术见长的士子都决定换个科目。”
而且琴道素来都是女性见长,这直接导致琴道排队的人寥寥无几,与旁边的棋道形成鲜明对比。
楚子涵略一思考,便走到琴道排队入内,无它,人少图方便。
周围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惊讶非常。
楚子涵哪管其他,前方忽见一熟人,是柳家柳暖儿。
楚子涵对其印象不错。
或是察觉到目光,柳暖儿回过头来,也发现了楚子涵,微微一愣。
两人目光交汇,相互点头,楚子涵微笑致意。
前面无几人,很快便轮到了他,那搜查官皱眉问道:“你的琴呢?”
楚子涵扶额,当是他们一时大惊小怪,不曾想是自己奇怪,琴都未带,谈何考试。
正准备换一道。
忽而发现一旁有个小胖子正坐于台阶之上正啜泣。
旁边几人或是同窗,纷纷出言安慰,原来是那小胖子的佩琴在来的路上不慎大意碰坏了几根弦。
今日怕是不能再考琴了。
小胖子正要起身选过一道,一道清朗的声音问道。
“兄台,可否借琴一用?”
此人莫不是开玩笑?这是他的佩琴,怎可轻易借人。
何况,是这坏琴。
“不可。”
“那这样呢?”
楚子涵说着递给小胖子一袋银锭,足有两百两,够买他手中这琴十台有余。
小胖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自然可以,这琴给你了,不许反悔。”小胖子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将琴塞给楚子涵,转身便跑了。
速度之快,令楚子涵瞠目结舌。
倒是他爹想的周到,试问还有谁在乡试带着这巨款,很难不当做贿赂处理。
于是楚子涵在搜查官和周围人奇怪的目光下顺利进入考场。
带着临时买来的破琴参加乡试,很难不奇怪。
怕不是个傻子。
走过一道长长的甬道,被带入一个砖石隔成的小小格子间里,里面仅有一张案台和三张纸。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只听有人敲鼓,朗声道。
“今日乡试琴道题目,《游玩》,出题人,秋作蝉。”
“总用时,作试时间为四个时辰,过时作废。”
接着重复念了三遍。
咚咚咚,鼓槌连响三声。
“开始。”
楚子涵从袖中取出一支笔,这是除去银子,楚子涵唯一带的东西。
第一行写下户籍地址及姓名。
题目只有两字,看似容易。
其实《游玩》重点不在游,亦非玩,而是需要描写游玩时的经过及感受,而不是结果,可见出题颇为讲究。
楚子涵略一思考,缓缓下笔。
不消一刻钟,楚子涵便举手示意。
有人匆匆过来验证。
写完了?周围几人抬头又低头,只当是玩笑
考场这边,坐着五人,正中为一女子,带着头纱,看不清表情,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
她便是此次岳麓琴苑的秋副苑长,秋作蝉。
此次题目便是她出的。
左边两位中年女子,是岳麓琴苑的主教,此刻也是默然不语。
右边两位为翰林院的两名编事,此刻有些尴尬,往年皆是以朝廷为主,各大艺院为辅,今年的琴道不知为何一改常态。
主考官未说话,他们也不敢发话,只待第一位考生来解围了。
“一号考生,楚子涵。”副官喊道。
说曹操曹操到,只是未免也太快了些。
五位考官俱是外乡人,都是在乡试前几天才被通知到本人,且户部会有背景调查,徇私舞弊的代价也极大,轻者罢官,重者抄家。
更有京城暗部的一双双眼睛潜伏在背后监督,所以众考官皆如坐针毡。
尤其两位翰林,身在朝堂,与之后仕途息息相关,此刻更是一丝不苟。
嗯,这般快?五人神色统一,何人如此狂妄浮躁。
一般来说,编曲作词少说也要两个时辰,加上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应更加谨慎才是,多数人留两个时辰,少数没甚把握的,只留一个时辰,毕竟时间是不计入分数的。
可是,这方才一刻钟。
一刻钟,许多人连如厕都不够。
跟着两名陪考官,又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
是一座巨大的半圆形建筑,陈子涵略一观察,便知是精通音律的大家所设计。
门口挂着两个大字,琴笼。
说是半圆,其实内部弧度起承转合,壁上附有大大小小的孔洞,循其音律,且隔音。
当世亦有大能,此建筑可称巧夺天工。
五位考官见迎面走来的那背琴少年,清朗俊逸,不像那鲁莽之人。
也不多说。
一旁副官轻声道:“准备好了吗?奏曲吧。”
声音回荡在琴笼间,清晰入耳。
楚子涵点头,将琴放于桌上,扯开其上的琴衣。
众人齐齐皱眉。
这不是胡闹吗?
主考官秋作蝉面纱下的表情阴沉,只是无人看到。
第一个便如此糟糕,这江州,真是令人失望啊。
简直儿戏。
几根琴弦无力的耷拉在桌上。
那琴,七弦仅余二。
这还弹什么琴,奏什么曲?
楚子涵揉了揉太阳穴,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众人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一脚踩在琴身上,右手抓着其中一根琴弦狠狠往外一拉。
砰…………
众人始料未及,只觉耳边一声尖厉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大胆,放肆。”
除了秋作蝉,几人纷纷起身怒喝。
简直目中无人,这人就是个疯子。
“将他拖出去。”其中一人忍无可忍,另几人并未有提出异议。
琴乃琴道之人的生命,这人如此粗鄙,在五位考官眼里,这是挑衅。
楚子涵坐下擦拭琴身,看了看手掌,一道深深红印,有点疼。
“我准备好了,你们呢。”楚子涵抬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