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取幽冥河边的胡麻，璇姬已经好几日没来找敷落了。
未免敷落乱想，走之前她将楚公子以血入药的感人事迹，告诉了敷落。
结果敷落双眼失明，就想的更乱了。
夏至的太阳照的火热，雪一停，整个柏鲤观不一会便湿的不像话。打水砍柴洗扫，看似平常，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做完这些事情基本一天也就过去了。更不要说她还要坚持去清风林试炼金砖，就忙的更没时间睡个整觉了。
“玉川仙君在上，愿往日不追，来日无期，敷落叩首。”
从怀中掏出几颗干净的红果子，敷落点燃黛青留下的那三柱香，一个头深深的磕在地上。心绪杂乱，有关于楚公子的恩情，有关于回冥界的决心，也有关于师尊的疑惑和不舍。犹豫半晌，到了没说出其他话来。
……
“楚公子，是我。”半夜三更有叩门声。
是敷落。
沉厚的屋门“吱扭”一声被推开，尽管知道楚公子晚上胃口不好，她还是在小厨房里煮了碗面送来。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沈玉川半躺在床上，只是合着眼问。
眼前有光感，模模糊糊能看见一些。小一段时间的调养，敷落自觉已好太多，却毫无发觉此时的沈玉川，正满额头虚汗，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小妖做了碗面，您吃一些吧。”
尽管这句话已在心里说了几十遍，但真当进来之后，敷落还是紧张了一下。
“哦？你还会做面？”
沈玉川此时心口有鹰啄似的痛，不敢动作幅度太大，睁眼打量了敷落许久，才慢慢开口。
“试着做的，加了些酸酸的青山果。”
敷落想说很开胃，却因为眼瞎又无厨艺，看不到手里捧着的那碗面既坨又绿。
看着面前的小人儿一双小手被烫的发红，沈玉川到底没忍心拒绝，应了声“好”，便慢慢起身，试图走过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毫无预兆的在床榻上折了一下，腰腹处紧皱疼痛更甚，沈玉川才后知后觉，以身设障围困焘天终究不是办法，在这么下去，焘天不死，他也会折在外面。
这几日得抽空回趟天界。
“你下去吧。”沈玉川不想让敷落发现些什么，稳稳的坐在桌前，随性的拿起竹筷。
就在敷落的注视下，夹了一口被泡发的面条。
一阵酸苦，唤醒了胃液，沈玉川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色，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是。”本想监督他吃完，可一想确实没什么身份这么做。敷落倒没多失望，行了个抱拳礼，便老老实实退出屋内。
屋外的月明亮，一阵风来，吹乱了敷落额前的碎发。
月光打在脸上，更显柔和。
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站在楚公子的门前了，心下盘算着吃面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想着等下进去收拾了碗筷，再去休息。
倒也没有多么难以下咽，不多时沈玉川咽下最后一口汤，他开始庆幸没让敷落在身前，如若每日用膳，都对着那双满眼写着“好吃吗”的眼睛，想想都好笑。
沈玉川想着想着，便轻笑了出来。
刚想再起身回床上休息，却突然听到门外惬意的鼾眠声。
沈玉川极其轻慢的推开房门，果然便见从前放在心尖上的小兔崽子，歪在门脚睡的正香。
……
次日是桃黄节，人间热闹非凡，天界却一如常态。
沈玉川回的时候没有知会任何人，却一进殿便迎面碰上了久候的沈墨珩。那个与他相貌如出一辙，却更有神采的男人，一脸紧色，几步走到他面前。若非早已习惯，沈玉川还真以为他这哥哥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玉川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沈墨珩一改众神之前庄严不可侵犯的架子，伸手去扶，却被一副冰块脸的幼弟随手推开。
沈玉川象征性的回了声“没有”。
每次见面问来问去也就那么几句话，哪里不舒服？最近睡的不好吗？让司药来看看？沈玉川都替他累的慌。
尽管沈玉川身体大部分时间还不错，但关心则乱，在沈墨珩眼里沈玉川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差。除了经常絮絮叨叨，偶尔紧张兮兮，沈墨珩其实还真算个优质哥哥。诺大的云起宫，选最富丽堂皇的主殿让给弟弟。一手栽培得力助手黛青将军，送给弟弟做仙侍。四海八荒收集来的奇珍异宝，堆满了弟弟的库房。
沈墨珩万万没想到，他费尽心思做的这些，最后理所当然般的都便宜了一只妖兽。
“那个，敷落从诛妖台掉下去，现在不愿意回来？”沈墨珩知道他不想听这些，却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大概了解了一些，显然是云起宫的敷落违犯天规，天帝小惩也不为过。
当然，为照顾沈玉川情绪，他说的小心翼翼。
“魔域恶灵焘天不久便会冲出封印，你去还是我去？”
沈玉川想摆脱焘天这个恶灵，顺便摆脱沈墨珩自以为为他好的监视。
“玉川，我说的是敷落的事。”
沈墨珩剑眉微皱，却见刚刚还好好的弟弟，如今正坐在塌上反复做吞咽的动作，还咳不出来什么，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怎么喉咙不舒服？”
赶忙倒了杯茶水，却没有被接。
帮他顺腰背，却被推开。
沈玉川确实觉得心口喉咙都堵得慌，却还不想让王兄担心，稍微调整了一下，斜着头看他，然后神态自若的说：“我说的也是敷落的事。”
却急的沈墨珩直上火。
“玉川，要我说你犯不着跟他计较，派人去盯着，或者派人去绑回来，都要比你滞留在人间好。”
沈玉川在天界大多时候，都护上古遗留的妖君魔圣，对付那些被封印万年的恶灵虽艰难，却也有办法。而人间不同，变幻莫测又有旁门左道，稍不留意便有可能被群起而攻之。况且沈玉川身上流的还是人皇帝星和上古神兽的血，能祛百邪，可破万印，若被险恶之人用计取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
思及此，沈墨珩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暗了。
“此事再议，王兄，把黛青交给你的东西给我。”
沈玉川摊开细长的手指，朝沈墨珩要东西，就是生要，一点余地都没有。
他这也是怕弟弟知道了敷落燃香说的话生气，不想却还是让沈玉川知道了。况且沈玉川是厌烦别人插手他身边的事的，就连亲哥哥也不行。
沈墨珩吃了瘪，不敢再说什么，和颜悦色道：“就这么几颗烂果子你在人间还没吃够吗？”
“给我！”
不出所料，沈玉川果然生气了。
“好好好，给你便是，你先休息，魔域的事不用你操心，敷落的事最好你也别……”
沈墨珩想说敷落的事最好别参与，但看弟弟理都不理他一下，也懒得自讨没趣，唤出几颗卖相不好的红果子，放在桌上，在沈玉川下逐客令之前，实相的转身离去。
看着这几颗歪瓜裂枣，沈玉川有些出神，什么往日不追，来日无期的鬼话，无数遍在脑海中盘旋，气的他坐也坐不住，趁着心口好一点的间隙，施法向柏鲤观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