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夜幕降临。传菜的宫人们被数名威风凛凛的黑衣护卫拦在崇仁殿正殿的廊下。
一个长身太监自护卫身后转出,在宫灯明亮的廊下,将宫人们端着的菜肴一一试吃过来。
秦芸跟在富贵身后,偷眼觑着那试菜之人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满足与享受,不自觉地舔了舔无味的唇瓣。
试菜完毕,富贵扬了扬手中的拂尘,道:“进去吧。”
说罢转身,率先跨入了殿内。
秦芸突然有些紧张,暗暗深吸一口气后,凝神垂眸,跟着富贵跨过了正殿的门槛。
寝殿内点着几十盏金璃灯,亮闪闪,明映映,更显富丽堂皇。
紫檀案几上的青玉熏香炉里燃着极品沉香,一缕缕青烟自兽头盖中袅袅吐出。
几个值事的太监捧着金盆、绣帕、香茶、漱盂等物事侍立在紫檀圆桌的一侧。
待传菜的宫人们将菜布好,秦芸便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安静地站定,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模样十分乖巧。
富贵躬着身子,小步往寝殿更深处走去,说道:“殿下,该用膳了。”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秦芸心弦倏地一紧,青葱似的十指情不自禁地交叉起来。
须臾,耳边又听得一阵脚步声,声音不大,却明显感觉到在逼近。
秦芸十指不住绞紧,骨节隐隐泛着白,一颗小脑袋愈发低了下去。
当男人的玄色锦履赫然映入眼帘的刹那,她就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咽喉,睁圆了杏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脑中念头急转,暗道:完了,完了,小牛犊子想吃奶,撞到老虎的胸口上了,真当要完犊子了!
萧瑾川在秦芸身前止步,清润的凤眸睇一眼她那充血的十指尖,轻笑道:“秦小姐,别来无恙。”
声音温润,略带沙哑。
秦芸登时心下惴惴,缓缓抬起眼帘,只见男人穿着石青地织锦常服,剑眉凤目,面若冠玉。虽有几分病态,但气质依旧耸壑轩昂,天然矜贵。
怔愣一瞬,她随即裣衽下拜,战战兢兢地道:“秦芸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萧瑾川掩唇轻咳,一个转身,目光已恢复了平静。
盥手落座后,又道:“过来,陪孤一起用膳。”
秦芸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秦芸不敢冒犯。”
淡雅的凤眸微微敛起,萧瑾川扫了一眼桌上精致的菜肴,温和道:“这么多的菜,孤一人也吃不完,莫要浪费了。”
秦芸是觊觎桌上那些美味,可她并不想在太子面前露了失味症的陷儿。
圣旨赐婚,突如其来,秦家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机会上禀她的暗病。
倘若被太子发现了她的失味症,秦家约莫是逃不掉那“知情不报”的大罪的。
秦芸还想拒绝,眼角余光瞟见太子转冷的眸光,连忙改口道:“承蒙殿下厚爱,秦芸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亦盥了手,硬着头皮落座。
萧瑾川微微侧眸,静静地端详着文风不动的秦芸,但见她睫羽轻颤,犹似蝴蝶扑棱的翅膀,怯生生的,与前世被他宠坏的娇蛮模样全然不同。
他越看越觉新奇,心口一软,拾起白玉箸夹了一颗龙井虾仁放到她碗里,温声道:“选妃宴上,孤见你很爱吃虾仁,尝尝看,好吃就多吃些。”
秦芸前世最爱吃虾,总是撒娇缠着他帮她剥虾仁。
秦芸听了,俏脸微红,不禁心下发窘。
选妃宴上,她初得味觉,对什么味道都觉新奇。
不止虾仁,桌上但凡能入嘴的东西,都被她扫荡得一干二净,就连那装饰点缀用的萝卜雕花都没放过。
秦芸讪讪地颔首道:“谢太子殿下。”说着,提起白玉箸去夹碗里的虾仁。
无奈龙井虾仁掺了淀粉,颇为滑溜,在筷尖打了几个转,又落回了碗里。
被男人如炬的目光灼得心慌慌,秦芸索性另一手拈住勺子舀起虾仁,一口吞入。
用特等明前龙井新茶烹制的虾仁迅速滚过麻木的舌尖,径直坠下咽喉,一点儿也没唤醒沉睡着的味觉。
萧瑾川见对方眉心微蹙,俏脸僵硬,完全没有朵颐的喜悦与满足,心中纳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