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分明，缺少食物的春天，更是显得无比漫长。这个时候，离春耕还有时日，百无聊赖的社员，唯一的消遣就是串门儿。
余五的爷爷是个教书先生，他长到记事的时候，爷爷已经成了双目失明的瞎子，他没跟着学到多少文字，却继承了讲“瞎话”的衣钵。
所谓的“瞎话”就是民间故事和评书小说。
太阳一落山，男女老少，三三两两的汇聚到生产队的更房，老薛头早把一铺通屋的大火炕烧得热乎，大老爷们儿都争先恐后的爬上了炕，上了年纪的妇女们坐在了炕沿上，年轻的小伙就坐在屋地的板凳上。
“五爷咋还没来？”
“他五叔今儿个晚哈！”
“老五来了！来了！”
人们齐刷刷的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口。
门开了，大树嬉笑着拉开了门，老薛头一把将他抱起来，扔到了自己的铺盖上，不知哪个，往他的手里塞了一颗热乎乎的煮鸡蛋。
余五把烟袋锅往门坎上敲敲，装了满满一袋烟，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进了屋。
炕沿上的妇女，立即站起身来，余五弯身要脱鞋，却被身后的两个小年轻，撑住臂膀抬到了炕上：“上去吧！五爷，脱啥鞋，俺们都等着急了！”
“老五啊！今天讲黑李逵还是孙大胜啊？”
“五叔，讲个三打白骨精吧！”
“五爷，我要听一百单八将！”
突然，余五一声咳嗽，众人鸦雀无声。
“今儿晚我给大伙讲个真事儿！”
此时天色已晚，老薛头往炕堂里填着柴禾，燎出来的火焰把屋子照得忽明忽暗。
一个妇女掀开了木头锅盖，大半锅的水沸开了，泛着水花，蒸气四下散开，火光和着蒸气，让坐了二十多个人的更房，仙气飘飘。
“等会儿！老五，瞎话不能白听！”
妇女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把里在的东西抖落到灶台上的大海碗里，顺手在灶边的大缸里用葫芦瓢挖了些水冲进大海碗。拿瓢把在碗里搅了搅，麻利的泼进了水花翻腾的锅里。
“桂婶！苞米面糊糊啊！”坐在灶边的小年轻一声惊呼，所有的人眼睛都差点掉进锅里。
张桂花一边用瓢在大锅里搅动，一边说：“这是俺那个在县里的小叔子昨个托人捎回来的，不多，没法儿挨家送，就拿这来给大家塞塞牙缝！”
老薛头叫两个小年轻把食堂的碗拿来，给每个人盛上一碗，可人们都是刺溜刺溜的喝了两口，就把碗放在了手边。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把手上的吃食，带回家给孩子老人。
余五把煤油灯点着，昏黄的灯光下，余五脱下了只袄袖，臂膀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
“老五，咋整的？啥时候的伤，我咋不知道？”
众人关切而又心疼急促的询问。“二十多年了！干活再热我也从来不光膀子，就是怕人知道！”一边说着，余五又把衣服向下拉了拉，他的胸口又出现一块更大的伤疤。
把胳膊缩回到袖子里，余五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袋骂道：“它妈了个巴子的小日本！这是解放了，要不这事儿我得带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