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她从梦中惊醒，本能抓住身边一切能抓的东西，“救我！有鬼一直在追我！”
“别怕，有我在。”他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温热的气息，与手掌中的温度一同输给手冰冷额头布满汗珠的她。从院外不速之客到来的那日起，她夜夜噩梦缠身，今日尤为惊恐。
菩凤死死握住他的手，还沉浸在被追的恐惧中，一时没缓过神。院外驻扎的侍卫听到求救以为小姐遭难，拔刀杀进院内，一脚踹开兔子精，再一脚踹开屋门。
一阵寒风灌入，菩凤瞬间清醒。
“你们这是干什么！出去！我叫你们滚出去听到没有？”
侍卫不顾小姐大喊，首先一把刀架在她对面之人的脖子上，为首的男子跪下，俯首称自己是庄主夫人特派来护送小姐回去的侍卫。菩凤半夜被噩梦惊醒，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她现在正需找人出气。
她冷声道：“你们都给我在一尺厚的雪上跪着，既是来接我的便是听我差遣，私自闯入内室就该乖乖领罚，还不都给我去门外跪着！”
为首男子尽管不服，还是带着兄弟出去单膝跪在一尺厚的白雪中。
“你还想握到什么时候？”菩凤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
方霄靖以进为退，不但不收手还抬起另一只，轻轻为她拂去额头的汗珠，她竟没有躲开，也没有赶自己走。
方霄靖忍不住，实在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你笑什么？笑的还那么难看？”
“就像痞子一样猥琐。”菩凤躲开往后退了退，抓起枕头在他脸上就来一下。
“嘶……”
“师父下手还是一样重。”他今日算负伤两次，日后可是要讨回来的。言归正传，菩凤作为女儿上山拜师六余年，下山次数不少，可论回家，可是一次都没有。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师父可记得带徒儿去如陵派的那次？徒儿在五师兄手中花一锭银两买下一铃铛挂坠，五师兄兴起与徒儿讲了师父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五师兄不愧是师门中嘴最大的，”菩凤心里暗暗记下一笔，“他要是知晓我的生辰八字定也与你说，只要价格上的来。”
她嘲讽道：“原以为徒儿花的不值，终究是师父眼界小了。”
“哪里…师父便是师父，是我永远的师父。”
“永远…”她默念这两字，“永远是多远？还是莫要给自己下绊子。”
屋外的雪没过膝盖，跪在雪地的人儿冻得瑟瑟发抖。他们自称是武林最厉害的杀手，可在雪下，还不是败下阵来？
菩凤手捧热茶，站在木凳上望窗外景色，手中的茶喝一口后便冷了。说到底还不是个小孩子，身高不高，长着一张友善的娃娃脸，生起气来没什么威慑力。自从见完六师兄回来，她的头就没梳过，随意披散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
加之昨夜的噩梦，原本就油的头如今可是能直接在上面炒菜了。好在是冬季，没苍蝇虫子，要是有指定围着打转转。今日见他们跪着赏心悦目，她决定洗个头庆贺。
下山见后母，气势上咱们差一截，但这样貌上，虽不是倾国倾城，但清秀干净要有。
菩凤唤兔子精烧水，唤方霄靖准备，她要沐浴更衣后下山。
下山前，她还要回如陵派一趟，将此事与师兄们说，免得让他们着急。这几日也是大雪封山，下山的路尤其不好走。师兄们虽没来看望她，可各个心中惦念着，要不是六师兄腿伤了，肯定会来看她，强行将她接回派门中短住。
她不禁怀念起那些一起逃课摘桃，上山抓鸡，河中捕鱼的美好日子。等冬天过去了，一定要和师兄们喝“除妖酒”。这大师兄的除妖酒最为醇厚，也只有开春的日子能小小酌一口，抓妖酒可是宝贵，喝一口就少一口，不会再有。
若是还想在派门的千年古树埋下一坛除妖酒，那是身配八串铜钱的抓药师才能干的事情。
可惜了，不能为方霄靖埋下一坛，等开春了还能多喝上一口。
菩凤在屋内沐浴更衣，方霄靖在屋内添柴。他怕她冷着特意多烧了几个炉子，这可就累死搬柴火的兔子精，因不满被方霄靖用胡萝卜堵住了嘴。
一根萝卜见底，兔子精阿巴阿巴的在方霄靖身边碎碎念。菩凤和他们只隔着一屏风，这些话自然也就被她听了去。方霄靖多次示意它不要再说，可这兔子胆肥也不是能拦得住的。
实则他都是赞许的微微一笑。
菩凤沐浴出来，正值晌午，见窗户是她喜欢的样子，一缕阳光悄摸摸爬上斩思渊，方霄靖的配剑怎么就放这了？菩凤眼球来回转动几圈，确认屋内无人后快速迈着步子冲向窗户，就在她指尖要触碰到剑柄时门开了。
“你怎么进来了？”菩凤两眼眯成一条缝，尴尬笑着向他摆摆手。
方霄靖眉头微蹙，本要将端来的热水倒入浴桶中，见水面上浮起一层白色，他放下。他瞥她一眼，将窗户关上，摇头叹道：“要是生病了你当如何？”
菩凤还惦念身后的斩思渊，搪塞道：“我不是还有你吗…你说是不是？”
“你不会生气了吧？”她小心翼翼，收回那只跑向名剑的手，忙笑着应道：“你放心，等下山了我就放你走，我们的师徒名分不作数，反正大家都不知道。”
当初脑子被开水烫了才会留下他，以师徒之名是保护他不被师兄们抓走，这下菩凤暗暗悔恨。
他就站在她对面，不说话。那双黑色的眸子注视着她，沉静，清冷，让人愈发捉摸不透他的情绪，难辨深浅。她从未如此直视过他的眼睛，以往说话都只是看看脸，觉得脸好看。现在看眼睛，发觉这双眼竟也生的如此好看！
“可看够了？”他语气中已有几分不和善。
菩凤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舔着脸笑道：“没有，方霄靖你是哪一窝的耗子精？竟能化得如此好看的人形，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妖怪。”
他被这么一说，先前的气莫名消了，微光之下微略转眸，悠然然问道：“肚子可饿了？”
菩凤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摸着肚子道：“我饿了。”
他嘴角轻勾，含笑轻声叹，“属实是饿死鬼投胎。”
“你分明说我是神仙投胎！”
“那就是饿死的神仙投胎咯……”他关上门，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出来门菩凤才感觉到今年的雪下的属实大，跪在雪地的剑客雪已没到腰际。她收回先前的话，能在冰雪天中跪如此之久确实是江湖剑客无疑，心中便生起几分敬意。
“小姐，你看现在可以跟在下走？”
“当然要走。”后母，我菩凤本无意向你讨回，但你这般咄咄相逼，我只好回来了。六年了，希望你依旧花容月貌，依旧手段非常。当年故月之死，我无力将你拜倒为故月伸冤，如今我下山，就为杀你而来！
十一岁的菩凤带着那股狠劲，即将回到思茗斋山庄，世人以为她不知，山下已有千万埋伏候她入网，江湖中她的头颅值一万金！
风雪不归路，菩凤骑在马上，问牵马的方霄靖，“你知道我为什么躲了这么多年吗？”
方霄靖望着她，摇头。
她一人马上，乌黑的双眼扑闪扑闪，如瀑的青丝慵懒地垂在马背上，只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她眼底闪过冰冷与杀伐果断。
方霄靖眼底浮出一丝笑意，叶菩，你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