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精率先给出了答案，它说这是一条蚯蚓。
菩凤好着性子摇摇头。
它又接着说：“是蛇。”
菩凤攥紧了拳头，摇头道：“好了，你已经猜过两次了。徒儿你来猜猜这是何物呀？要是猜错了就要将身侧那配剑送我。”
师父这场游戏就是专门为这剑设的吧？方霄靖看破但不说破，见地上扭曲的线条，一团黑的应该是头。
“不如师父说说这是何物？”
“你当真一遍都不猜？”这不符合套路啊。
“徒儿不才，请师父点拨。”
“那你这剑……”菩凤的眼睛都亮了，“这是上古…神兽！”
“哦？上古神兽？”
“当然！”
“请教师父这上古神兽名唤什么？有何特征？”
菩凤拍着胸膛道：“这上古神兽名唤神兽！至于这特征吗……形如蟒蛇，头如黑熊。”
嗯嗯，应该是这样，菩凤来了个看图说话。
方霄靖看着她接着问：“上古神兽名唤何？特征可在哪本书中有过记载？”
“你竟不相信你师父我？我说有便是有，时辰也不早我要歇息了。”说完她直接丢下火钳躺进被窝。
兔子精与方霄靖小声咕嘟道：“这就是玩输的样子…耍赖。”
床榻上的人猛的翻身，双目死死盯着它们道：“可以声音再大点，我怕听的太清楚。”
小样，在我身后说我坏话的我都能听见，你们两个胆子大的竟敢在我面前说。屋内还飘着残存的地瓜香，屋外已是白雪皑皑。
积雪压枝头，枝丫弯又弯。
菩凤套着袄披，用断枝在雪地上比划，她写完一丢，问：“你们谁能写出下联？”
“这是对联吗？还下联？”兔子精在雪上踩出一个接一个的小花，“你看我画的小花印，如何？”
“方霄靖，你来看看，我和兔子精谁的更好？”
“两者相得益彰。”
哼，他可真是两边都不得罪呢。这个大块头，身高八尺有余且形貌昳丽，挡起风雪来不成问题。
上山那时是绿，如今是白，四季更换，神童也不再在人间流传。
不远方传来马蹄声，马踏雪的激烈，像是不速之客。
“方霄靖，为师困了，若有人来，尽管给赶了出去；若是妖怪，门外侯着。”她走之前不忘将写下的字划掉。
扰人的人又来了，年年都是这个时候来，前几年搬去派门内才躲过，今年多了两个拖油瓶，只好留在院子。但愿这两个拖油瓶能帮我解了这次的邀。菩凤缓缓关上门，将雪天封闭。
雪挡住不铁马金戈，踢踏声止于院前。一众黑袍从马上一跃而下，为首男子道：“在下奉庄主之命前来接小姐回家，你是何人？”
“在下方霄靖，是她的徒儿。”
“我是兔子精。”
“还请两位让开，我们是奉命前来。”
“恕不能让，师父她在休息，特命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方霄靖婉拒“还请诸位在门口等师父醒来再议。”
看这气势汹汹，方霄靖没退一步，“若诸位硬闯，那也别怪我一不小心伤了各位。”
“也罢，只是这天寒地冻，兄弟们也赶了几天路，累饿不说进院中生个火也成。”
“恕不能。”
“你这是何意？不过是个奴仆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别，”为首的黑衣男子拦住出头的小兵，顺势往后推了几步，“有劳，那我们便在外面侯着。”
“随意。”方霄靖拉着兔子精离开，篱笆栏杆积雪，院中脚印再次被大雪覆盖。
今年的雪，格外厚，对于山下的百姓，将又是灰暗难熬的日子。
因战乱而流离失所，本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碰上这大雪天，怕是要走了。
方霄靖推开门，菩凤坐在盆火边发呆，平日在天上，她鲜少会坐着，更没见她发过呆。
“今日吃什么？”
“今日吃饺子。”方霄靖摆好碗筷，见她还坐着不动，是有了心事。
“他们今日吃什么？明日吃什么？昨日又吃了什么？”她问。
“他们不吃。”
“为何不吃？”
她不过也才十一岁，他在指望些什么呢？方霄靖语气愉悦道：“快吃吧，要凉了。”
这包饺子的白面皮，是他腾云去京城买的，饺子的馅料香菇木耳，是在妖界采的，可她不吃，一口也不愿吃。
方霄靖端出来，给到兔子精，黑着张脸独自烧柴去了。兔子精哪里还敢动，刚才不过包的时候偷吃了一个，差点就要被做成兔肉馅的饺子。
这人间难得的美味珍馐，吃也不是丢了浪费，兔子精抱着试试的心态又端进屋内。
“菩凤，吃饺子了！”这叶菩变成凡人后连带着性格也变了。
整日除了吃便是睡，这么好的命如今还矫情起来了！
兔子精将筷子塞到她手中，“别烤火了吃饭！可以说除了皇宫和那些达官贵人就属你还能有白面包的饺子吃，你可比他们还要金贵，试问这馅料凡人有谁吃过？”
“我原以为他图你什么，不是好人，如今一看是你抱着人家大腿，越发离不开人家。吃有喝有睡，没事可干，你这日子可比天上舒服多了！胜过妖界的世外桃源！”
兔子精一直将她和叶菩一样朋友对待，本就是叶菩的仙身投胎成人，这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若不是外貌与气味一模一样，兔子精当真怀疑是自己认错了人。
“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怕你如今是连剑也拎不起！阴阳扇上的法术你可有练？”
“我又不修成仙，练那玩意干啥？”
兔子精语塞，丢下筷子关上门。
她不是懒，她只是怕后面就没有时间吃饭，没有时间睡觉。这飞升上神本就不易，何况她的劫还与天下挂钩。多了份责任，在关键时刻便是要舍了自己的。趁着一切还未来，为何不对自己好点？该吃吃，该睡睡。
隆冬时节，菩凤亲自打开尘封多年的大箱子，箱面积的灰一推，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这便当为师给你的拜师礼，一并算迎春礼。”菩凤自言自语道。
在如陵派，师父收徒为表师徒之仪，会送徒弟一份拜师礼，为徒的第一年开春，要喝“除妖酒”。除妖酒是拜师当日，师父带徒儿一同埋下的竹叶青。
方霄靖原本就是妖怪，这“除妖酒”还是免了吧。但这拜师礼还是要有的。
菩凤思来想去，手中确实有几件名贵玩意，但这舍得拿出手的，竟没有一件。兔子精那收刮来的珊瑚玉，天尊哥哥送的阴阳扇，还有师父的拜师礼破云剑，以及六师兄送的琉璃七彩祥云灯等等，这些都是菩凤的心头肉。
但咱们第一次作师父，也不能小家子气，想起五岁那年抱回山上的那块石头，送徒弟寓意好，还礼重，甭提有多合适了。
天黑，方霄靖照常进屋烧炭火。菩凤早早躲进被窝假寐。
方霄靖轻轻拨动盆中炭，见窗户又开的大，起身将窗关上，留有一条小缝。在天上时，她才不见得这么痴睡，待在宫中只要超一炷香的时辰，那身上就跟爬满了虱子上蹿下跳。
在天上，可不像在人间，能常常看着她，守她入睡，他倒知足。
“这门外的人都安营扎寨，师父还是不愿出去看一眼？”
方霄靖自是知道她在装睡，这木凳摸着还是暖的，这窗户开着能看清门外发生的一切。
菩凤睡觉会将窗户关上，醒着便将窗户打开，无论天气如何，习惯便是如此。
“昨日的饺子可是不爱吃？师父说说有什么想吃的，徒儿来做。”
他不是自言自语，她都听着，他知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废物？”床榻上的人儿用慵懒的声音问他。
他却听出了其中的无奈，她声音沙哑，低低的像是在自责。
“叶菩在天上时，有一个很大的鱼塘，塘中的一条鱼儿就是一美男。作为未来天妃，她被世人指责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甚至有神仙将她比作商纣王。可她哪里做过坏事？又坏了谁？”
“她没在怕的，不是因为她的父神是上古树神，她的哥哥是五界天尊。”
“那是因为什么？”
他望着她，“因为她心中早已有了盘算，她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彼时哪怕传言如洪水猛兽，也伤不到她分毫。”
他看着她的同时，她也正看着自己。
双目对视中，菩凤率先躲开了目光，“方霄靖，出去！”
“得咧，我出去，师父自个将窗户关上。”方霄靖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将窗户关上了。
“等等，为师看你走之前还不忘关窗，为表感谢我决定送你一份拜师礼。此礼不仅心意重礼也重。”菩凤边说边起床，将准备好的大箱子从床榻下拖出，“徒儿看就是这个。”
方霄靖知道她爱把物品藏起在床下，但打开时还是令他吃惊，这就是他拉着她去太白山翻了好几座山，差点丧命还未寻到的石头。
没想到原本打算送与她助她渡劫成功，在危险时保护她。不曾想到头来，竟是她以拜师礼送到自己手上。
菩凤见他呆呆的表情，以为是不喜欢，失落的就要关上箱子。方霄靖太高兴了以至于他本能的伸手去挡，被木箱沿狠狠夹住。
“嘶…”
“师父下手可真是不轻……”
菩凤慌了，连忙翻开木箱盖，“你不是不喜欢吗我一生气就关上了。”
“我何时说了不喜欢？”方霄靖握剑的手红了，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
他见她一直盯着手，他将手背在身后开心道：“师父送徒儿的拜师礼徒儿很喜欢，谢谢师父。”
“嗯嗯，喜欢就好…”看他那笑容，是真心喜欢。这让菩凤心中有些小心虚，莫名还有愧疚之感。
这肯定是因为不小心夹着他手了，但她好面子，装作无所谓道：“喜欢就好，为师可是想破了脑袋最终才决定送这个宝贝。”
“多谢师父，徒儿去门口守着。”
菩凤有片刻迟疑，“嗯嗯，去吧…”
这一宿，她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梦里有人，看不清脸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个影子一直在喊她的名字，无论她跑到哪里，那个影子都能找到她，一直只会喊她的名字。
“菩凤…菩凤……菩凤！”
无意识下，她好像听见另一种不同的身影在呼唤她。叫着相同的名字，却不让她害怕。
“菩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