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忙碌许久的王丹离开座位准备去上洗手间，还没来得及进去，在门口便听到有人在里面聊天。
刚准备进去的王丹脚步停在了半空，又收了回来。
站在门口的她，听得一清二楚。里面有一个女生说：
“哎，听说丹姐30了还没对象呢。”
“啊真的啊，你听谁说的啊。”另外一个女生回答道。
“露露姐啊，还说我们这些年轻人可得抓点紧，可不能学丹姐，做个介绍都麻烦。”
“哈哈我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上周小李还带我去楼下街角喝咖啡呢。”
“哎哟喂，咖啡这么苦，还是省省吧。所以是哪个小李？”
“丹姐旁边那个啊！嘻嘻嘻……”
“不过一杯咖啡而已，你可别笑得太开心了啊。”
“哈哈，真酸。”
……
站在门口的王丹顿时怒火中烧，洗手间也不上了，怒气冲冲地转头就往办公室走去。
她不是听不得办公室背后这些闲言碎语，而是不能接受传播这些闲言碎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兼好闺蜜陈露。
一进办公室，她就快步径直走向陈露的座位，倚在桌边上质问道：
“你跟别人都说了些什么？”
见到王丹气势汹汹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的陈露反而显得很淡定，一脸无辜地反问道：
“我说什么了？”
看到陈露这个样子，王丹更气了，她大声吼道：
“我30很老吗？我30岁没有对象又怎样？关你屁事啊！还有，谁求着让你做介绍了吗？”
听到王丹这一声大吼，整个办公室的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她这边，都不知道一向温和工作积极的王丹发生了什么。
只有王丹知道，刚才这一吼，还包含了这些天工作的压力，汇聚在一起，一定程度上情绪难以控制。
“噗！”陈露见到王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她“安慰”道：
“好姐妹，我只不过跟两个新人随口说了两句而已，而且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
还没等王丹回答，陈露又接着说道：
“再说了，咱们毕业这么多年，姐妹一场，帮忙做介绍，你不要就不要，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
“有！”
王丹看到自己被整个办公室像猴一样围观，情绪更加控制不住了，给人感觉下一秒快要哭出来。
可恶！王丹你要坚强，不能这个时候哭出来！
陈露摆出一副“你爱咋样就咋样”的表情，依旧淡定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甚至端起茶杯独自喝起了茶，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她。
这个时候她们的领导从后面的小办公室走了出来，显然刚才王丹那一声吼不只是惊动了整个办公室，也惊动了他。
他冲着办公室里也大喊一声道：
“不想晚上加班的都安静做事！”
领导这么一说，王丹突然想起她还有工作要做，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转身也打算往回走。
她刚一转身，却又被领导叫住：
“王丹过来一下。”
王丹只好又一次转回来，不情不愿地朝领导办公室走去。
陈露看着王丹走向领导办公室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喃喃自语道：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竹心。”
王丹来到领导办公室，还没来及坐下，领导就劈头盖脸地骂道：
“你来公司也有好几年了吧，让你做个报告这么难？”
“老板可是我——”
“我什么我？”领导打断道，“你今天发过来的预览我看了，真的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用脚做都比你的PPT做得好看，你这个发出去我们客户都要死绝了你知不知道。”
“可是——”
王丹刚准备反驳就被领导立马打断道：“可是什么？东西做的烂还要找借口吗？”
“可是我确实做了好几个晚上……”王丹低着头，有些委屈的说道。
“你做几个晚上这重要吗？你跟我说有什么用？”领导面色凶恶地站起来说道，“过程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看结果！结果你知道吗？不行就是不行！今天就是deadline（交期），你交不出一份好的报告明天就给我滚蛋。”
王丹面如死灰，沉默着走出了领导的办公室。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确认王丹走远后，领导独自在办公室长吁了一口气，随后便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竹心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刚才那些话都是竹心附在他的身上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那些话的竹心感到一阵失落，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看着趴睡着的领导，竹心心里有些羡慕。因为他知道，领导醒来之后，不会记得刚才发生过的任何事，但他却会一直记得。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应该要怎么形容？是罪恶感吗？还是负疚感？
人的情感真的好多啊……竹心内心感叹道，他知道作为一个无常，不应该拥有人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体会这些情感到底有没有必要？
要是让若若知道了，肯定又要笑话我了吧。
明明不是人，偏要装做人。
竹心想到林若若翻的白眼，脸上就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独自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林若若也已结束了她的附身，陈露同样也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睡着了。
见到竹心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林若若问道：“怎么了？任务没完成？”
“不，任务完成。”竹心否定道。
原来，这一切都是竹心和林若若的计划。
要让人选择自杀，只有让她自己厌倦生活，失去一切生活的动力。
“那你还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只是在想，刚才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了。”
和竹心搭档许久的林若若一下就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也许在另外一个地方，也有一个王丹，正挨着比你刚才凶十倍的骂。但是没有办法，工作就是工作。”林若若安慰道。
“嗯，工作就是工作。”
竹心重复道，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说给被骂的王丹听。
回到办公室的王丹不想工作了，看着电脑屏幕上所有的素材和文字，在她眼里，都是同事们的嘲笑和领导辱骂的样子。
她像个机器人一般木讷而机械地原地坐着，一直坐到了下班。
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她在想些什么。
下班后，她一反往常快速通勤的步伐，反而从出公司大楼那一刻起，在街上慢慢地游荡。
即使走到地铁站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绕过地铁站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也不去管方向对不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到了个平常都不回来的地方，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妈”。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强行压抑住自己悲伤的情绪，将听筒的图标划到了接听的绿色那边，用最平稳的语气问道：“喂，妈，什么事？”
“丹丹，你下班了吧？”
“嗯。”
“最近过得怎么样？”
听到妈妈问起最近生活的近况，王丹感到一阵酸楚涌了上来，犹豫了一下回答道：“都挺好。”
“哦，那就好……”电话那头王丹妈妈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最近手头紧不紧？你弟弟想要买套房，借点钱应下急。”
王丹一听，刚热乎起来的心又凉了一半，她本来想质问妈妈为什么弟弟不直接打电话来，但后来一想到家里那些破事，又觉得算了。
她现在不想去思考那么多问题，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耗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她感觉她现在耗不起了。
她缓缓地有些冷漠地问道：“要多少？”
“五万。你弟弟说了以后等他挣够钱了，他再还你。”
“好。”
“那待会账号发你手机，你转了说一声。”
“好。”
“你平时一个人在外面也要注意身体啊，早点睡不要熬夜知不知道？最近都看你不发朋友圈了，妈有些担心……”
“好，知道了。”王丹习惯性地应付道。
“对了，你最近有对象了没？你王姨说有个人要做介绍，你要不要认识一下？我看条件也还行，就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趁妈妈还没说太多，她连忙打断道：
“不用了妈。”
“哦，那你有了记得早点带回来看看啊。”
“好，早点休息。”王丹说道。
她感觉有些累了，不想再多说什么，随即挂掉了电话。
在外游荡了许久，她第一次觉得虽然身处其中，但这些城市里的繁华和喧闹都与她无关，城市再美的夜景在她心中也不过如此，越美丽她越害怕，她开始有了逃离的念头。
走着走着，竟走回了她租房的小区门口。和平时一样，门口会聚集着一些摆地摊的小商贩，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小玩具的，卖卤味的，还有……卖药的。
她在一个三轮车面前停了下来，三轮车车身挂了很多牌子，上面还挂了个扩音器在重复地播放着广告：
“有蟑螂药，蚂蚁药，老鼠药，不怕你老鼠多，就怕你没有老鼠，老鼠闻到死光光，吃到死光光，老鼠就死在旁边。老鼠死得快，老鼠死得多，老鼠走过当场死，1分06秒，120都救不了……”
“老板，这老鼠药怎么卖啊？”王丹问道。
卖药的老板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仿佛有些在故意遮挡着眼神。听到王丹在问，他回答道：“小的10块大的20。”
“能先打开看看吗？”
“可以。”
王丹打开了瓶盖，里面是一粒粒橙黄色的药丸，闻起来还有些香味。
“效果怎么样？”
老板指了指他身旁的扩音器，说道：“如假包换。”
王丹不再废话，掏出了20元拿了一瓶大的，准备离开。
“小姑娘——”老板在她身后提醒道，“这药是只能给老鼠吃的啊。”
王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家，王丹也没有心思弄点吃的，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一张纸和笔在写些什么。
林若若就站在她的身后，安静地观察着。
不一会儿，竹心突然出现在了林若若旁边。
“怎么样？”林若若问竹心。
竹心比了个OK的手势说道：“搞定了。”
林若若看着王丹的背影，淡淡地说道：“那我们就在这等着就行了，她快了。”
两个鬼就这么在原地干站着，等到王丹写完放到一边时，他们才看到原来写的是遗书。
竹心瞟了桌上的遗书一眼，问道：“你说这人间的年轻人，现在都这么脆弱了吗？”
林若若回道：“还有更脆弱的呢。”
竹心沉默不语，眼神看着前方，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了来了！”林若若赶紧提醒竹心道。
只见王丹端来一杯水，缓缓打开了刚才在外面买的老鼠药，随便倒了几颗在手里，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送入了口中，并飞快的喝了一口水灌了下去。
“砰砰砰！”
王丹刚服下老鼠药，突然从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王丹一个激灵赶紧将药收了起来。
“谁啊？”
王丹走出去打开门，居然是陈露。
“哎呀可算找到你了，电话都不接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
陈露提着蛋糕走了进来，王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怎么会来？”王丹问道。
“过来道歉啊，”陈露说道，“姐妹永远是姐妹。”
“我都听他们说了。今天下午真的对不起啊，不过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那个时候中邪了，嘴巴身体都不受控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我真没想去宣传你的事儿，我自己家一堆烂摊子都整不明白呢，你就当我梦游胡说八道！”
王丹自然不信陈露的话，又是中邪又是说梦游，怎么会有这种的事？但是既然别人已经来道歉，她也没有赶人家的道理，况且她想到了一件事，还是需要有人帮忙才行。
“露露……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你说。”
王丹将自己已经服了老鼠药的事情告诉了陈露，并将遗书的位置也交代了清楚，死后让陈露帮忙通知一下家里人。
“我的天啊，你服了老鼠药？快给我看看！”陈露大惊失色道。
王丹将抽屉没用完的老鼠药拿了出来，陈露打开看了一眼又立马闻了一下，脸色缓和了一些，似乎还有些小开心。
“你是不是没有见过老鼠药。”陈露问道。
王丹摇了摇头，确实之前没有买过这玩意。
“我就说你怎么吃了药看上去一点反应都没有，”陈露边说边将药放回了抽屉，“这不是老鼠药，普通维生素片而已。吃了身体好的，你最近加班熬夜多，的确需要吃点。”
王丹听完大吃一惊道：“啊？那个卖药的骗我！”
“哈哈哈，算了算了，别想这么多，吃蛋糕去！”
两人兴高采烈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两个看不见的无常，站在房间里。
“又来了，”林若若对竹心翻了个白眼说道，“拜托你又不是个人，你能不能别这么有人性好不好？”
竹心嘿嘿一笑，有些惭愧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好。”
“你这样做，她以后的生活就能变得更好了吗？”
“好跟不好，不是我们说了算不是吗？”
林若若没有再反驳，她也觉得竹心说的话有一点道理。
今天是他们主动把王丹的生活变糟糕，但如果没有他们的干涉，王丹的生活不一定会一直变坏。
林若若再次掏出那张灰色的任务卡片，上面已经显示一片空白。
“派个B级任务都没完成，我们这个月……要没有绩效了呢。”林若若有些小声的说道，似乎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竹心听。
“那就去抓点野鬼吧。”竹心建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一黑一白两个鬼突然共同消失在了王丹的房间，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