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姝两人坐在湖心亭中，凉风瑟瑟，也略显寒意，但看着张老只顾着饮酒痛快，赵静姝却也只能选择沉默。
可目光打量四周许久，心中却又有些疑虑，偌大的湖心亭，让整个东宫看上去虽然仙气飘飘，但没个宫女环绕，却也少了许多人气。
增添了一丝凄凉。
“真不知道这大梁皇室是不是钱太多烧的，你说一个好端端的东宫，愣是弄那么大一个湖出来，又不让人看，干啥呀？”
赵静姝百无聊赖，随后触景生情，便也哀叹一句，在她的心里头，再好的美景，也得有人看才算得上美景。
“人死了，给谁看？”
可话到了张老耳边，却让其脸色缓缓冷了下来，目光看着眼前的风景，更是语气略带凝重再度答道。
“这湖本来是给帝后看的，可十八年前却死于不夜案，这湖，当时还没造成，说起来，到现在这一件事情还是大梁民众的一大哀痛，你不是大梁人，自然不懂。”
“帝后？你说的可是天下第一才女苏长歌？”
听到这话，赵静姝也来了兴趣，继续问道。
“除了苏长歌，还能有谁，她不只是天下第一才女，还是天下第一女剑客，被誉为当年最有可能踏出陆地神仙，成为天人巨子的存在！自她死后，这东宫，便只有太子一人住下。”
张老想到这儿，目光带上了些许落寞。
毕竟大梁的帝后苏长歌，她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一个不灭的传奇。
遥想当今圣上还是三皇子的时候，苏长歌一袭白衣，与北阳门兵变，歼灭三千伏兵，一举拿下太子党众人，何等风光！
而后楚逸境登上宝殿，成为帝王，也不曾忘记苏长歌的贡献，随后册封其为大梁帝后，永世受人敬爱。
“原来是这样，汗，怪不得如此冷清，我行走江湖许久，也听了不少大梁的故事，其中楚逸境与苏长歌的爱情故事，却最多……”
赵静姝不免被听到的故事给感动到了，说话同时，语气也微微一滞。
“小丫头片子，你知道的可少了去了，你知道楚九歌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么？”
兴许是这话题引起了张老的话茬子，随后，将手中的酒葫芦拎起，再度痛饮一大口。
“你倒是快说呀，死老头子，是不是就知道卡人的情绪！”
但一旁赵静姝，早就被勾起了兴趣，见张老那装腔作势的样子，也伸出手作势要夺了对方的葫芦来！
“哎哟，别抢我的宝贝葫芦，我说，我说还不成嘛！”
张老看着小姑娘脾气大，也知道惹不起，随后，不敢迟疑，再度说了下去。
“楚是楚逸境，歌，就是苏长歌，其中意思，就是父母一前一后，共同护卫他长大，而所谓的九，便是他们夫妻两的共同想法，希望这人能成为大梁的九五之尊，完成列祖列宗的心愿，一统天下！”
张老说道这里，显然还有些意气风发，似乎，他就是那个当事人一般，但话音落下，他脸色也微微暗了下来。
“可惜……”
“可惜什么？哎，老头，你是不是就会这一招呀！有什么说什么呀！”
赵静姝心里头看着张老一前一后的情绪反差，早已经有些忍不住了，随后，单手伸出，揪住对方的胡子，愠怒吼道。
“疼，疼！你轻点，我又不是不说！可惜的就是太子爷是个遗腹子，生下来就患了怪病，七经八脉残缺成这样子，连大梁境内名医都束手无策……”
张老说完，目光也看了一眼太子寝宫的方向，似乎眼神里头，也充满了长辈的哀怜。
“原来是这样……”
而赵静姝听着，眉头也微微一蹙，自己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足够惨了，却不曾想，楚九歌这个当朝的太子，居然也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的确挺可惜的，哎？那你们逃出咸阳城三年，就是为了寻人问药？”
可稍一回神，赵静姝忽然又想到了点儿不对的地方，即刻再度问询说道。
“对呀，不然呢？其实我也挺想太子能够治好这病的，毕竟这一路上，你也见到了民众的样子了吧？太子五岁参政，六岁便大修典律，如此神童，若是没这一身病症……”
张老话里行间，满满的气愤，还有怨念，这么多年，其实他也在感叹世道不公，天公不长眼，若是说楚九歌是个健健康康的人。
那么他又如何会走到现如今这一步，而那健全的二皇子，又如何敢光明正大的广纳贤才，收养心腹？
可这一切，都没有假设，毕竟，眼前的，便是现实。
“按你这么说，楚九歌倒是真的挺惨的，我之前一直说他是废物，我看上去似乎也说的不好……不过，这楚逸境也真不是人，居然……”
“嘘！”
赵静姝被张老一通话下来，勾起了情绪，一来二去，也是不管不顾，直接骂起了楚逸境！
毕竟前头城头下，楚逸境那脾气，那德行，完全就不像是个好父亲。
可话没说完，这旁边的张老却是脸色大变，急忙一把捂住赵静姝的嘴巴子，示意让其闭嘴！
而下一刻，不等赵静姝反应过来，身后，一男子却也猛地出现，随之，伫立在湖心亭之中，目光紧紧盯着旁边的张老来。
“张老，这女的是？”
“葛懿弘！你怎么来了？她？她是太子喜欢的民间女子，哎，不对，你要不喝两口？”
张老脸色微微抽搐，见到葛懿弘的同时，又将手中酒葫芦抬了抬。
“倒是好酒，不过，免了，我今天还有事情。”
葛懿弘面无表情，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今日气温太低，还是其余缘故，反正满脸上头似乎写满了生人勿扰的字迹。
随后，听到旁边张老搭话，他也凑近酒葫芦嗅了嗅，继而搭了句话，便也提着木匣子，朝着太子寝宫走了过去。
其间，他还看了一眼赵静姝，语气冷淡说道。
“倒是和当今圣上一个脾气，喜欢的人，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似的。”
瞧着葛懿弘走后，赵静姝显然也不太开心，脸色涨红，在其背后，语气弱弱的骂道。
“什么话这是！什么叫做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似的，这人谁呀，说话都没个好脾气！”
“嘘！我的祖宗，你可别惹恼了他，他就是太子的那个师傅，而且，还是钦天监三部司狱部部首！你应该听说过这地方吧？全大梁恶名昭著的罪犯，都是他审理的，手段极其残忍！”
张老一看赵静姝这不要命的发言，神色也变成了一副苦瓜脸，双手合十，求饶道。
“他是钦天监的？司什么部？不管了，一看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楚九歌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
赵静姝对葛懿弘可没多少喜欢，相反，在看到对方身上透出来的一股子阴祟寒意，在心里头更是避而远之。
“太子，你回来了？”
“老师？”
呆在寝宫里头的楚九歌，此刻背倚着床榻，目光涣散的看着寝宫内乱成一团糟的样子。
要不是说葛懿弘忽然说话，他此刻想来还不会回神。
“你怎么来了？”
“这？”
葛懿弘看着一地狼藉，心里头也是微微一怔，但看到太子无碍，他又缓缓松了一口气来，继续问道。
“你回宫劈了桌椅板凳干嘛？”
“明知故问……哎，你这手里头是不是拿着的那是一盒甜食？”
楚九歌却没答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葛懿弘手中的木匣子，心里倒有些疑惑。
“啥叫明知故问，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哼，能带着甜食过来，我猜你十有八九就是受了别人的意思，说吧，是不是我的父皇？”
“啊？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宝贝徒弟？”
葛懿弘一听这话，倒也来了脾气，随之踱步走到太子跟前，也不顾形象，随后蹲坐下来，将手中木匣子缓缓打开。
“诺，这都是你喜欢的东西，怎么样，还是为师懂得你的喜好吧？”
“哼，你这老头子！”
楚九歌见状，鼻子也是微微一酸，眼眶中微微有泪珠涌动，要不是自己能够把控住，想来已经将城门口的委屈全部都爆发出来了。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赶紧吃，如果不够，我再给你买些。”
葛懿弘瞧着楚九歌那样子，心里头也是一阵不舍得，但为了掩盖住自己的情绪，随后又强挤出笑容，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你今天遇到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不打紧，小问题，不就是被当朝皇帝骂了一通嘛，帝王嘛，脾气都古怪的很！”
“哎，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嘛？现在又知道了？还有，你说当今皇帝，可不怕脑子搬了家？”
“哟！我帮你说话，你居然还调侃起我了！是不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外姓人？”
葛懿弘一听这话，倒也有了小脾气，将手中木匣子放在楚九歌怀里头，双手环胸，倒也像极了受了冷落的小媳妇。
这种表情，可还真和刚进来的时候判若两人，若是被赵静姝看到，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个鬼呢！
“好了好了，师傅最好了，来，吃个糖！”
楚九歌见状，也急忙认错，手中拿起木匣子内的糖果，又递到了葛懿弘嘴边。
“哈哈哈，还是我的乖徒儿最疼我。”
葛懿弘看到这里，心中的小脾气已经减了一大半，而后，将糖果放在嘴中嚼了嚼，这才想到点儿别的事情。
“对了，你这外出三年，有没有治好你身上的暗疾？”
可话音落下，一侧楚九歌却也微微一愣，脸色顺势阴冷了些许。
“可能是治不好了，我走过了中原五国，但却没找到一个人说能让我痊愈的，就连当今西派剑首，李钰清都没个法子……”
楚九歌忽然想到自己三年来的历练，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而且，最让他不舒服的，其实并不是被文武百官无视，而是自己的父亲，居然不听自己的劝诫。
“没事的，孩子，有你师傅我呢！我可是被人称为一代毒圣，我就不信了，这七经八脉残缺，我还真的没了办法！”
瞧着楚九歌忽然情绪低落，一旁的葛懿弘也抿了抿嘴巴，随之将其揽入怀中。
“不过，男孩子在家里也应该哭哭，三年了，应该受了不少委屈。”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