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老准备好蔬果后,也将其供奉在了东宫殿宇正堂内。
自从当年不夜案之后,楚逸境为了吊唁亡妻,便把灵位供奉在了最能完美欣赏到湖景的正殿,兴许此举也是为了完成当年未完成的心愿吧。
不过十多年下来,楚逸境来东宫的次数却是极少,相比较楚九歌认为的一次没有,倒并不是没来过,只是每次来都趁着楚九歌睡着时候。
归根结底,乃是他常常会有一些私密的话,需要单独讲给苏长歌听,而这些事情又不可说给楚九歌听。
说回现在,楚九歌上完香三拜九叩过后,却依旧没有起身,目光看着灵位上头的苏长歌名讳,许久没能回神。
对于他而言,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母亲的长相,当年不夜案,三十名江湖武者潜入皇宫,趁着大梁帝后九月怀胎之际对其下手。
若不是说苏长歌武力不错,想必最后连楚九歌都保护不下来,而那一战,她拼尽了全力,最终也没能挡住最后一位强者的拍腹一掌!
也是这一招让对方的内力全部注入到了胎盘之内,致使楚九歌早产而下,虽说侥幸活了下来,但七经八脉,却留下个终生残缺!
“阿娘,我回来了,三年了,也不知道你想孩儿了没有。”
楚九歌说这话,倒也似乎要将三年里头受到的憋屈一股脑说出来一般,语气带着一股子娇气,就像个孩子。
而张老站在大殿外头,瞧着里头,也是一言不发。
赵静姝也颇为好奇,随后站到了张老跟前,眼神打量着灵坛。
最终不过半响,她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定格在了摊位前头的古木匣子上头。
“张老,那个古木匣子是什么东西?”
兴许是害怕自己说些什么,打搅了楚九歌,所以此刻,赵静姝倒是出奇的压低了声音。
“这东西,是一段故事,是当年随同帝后一同来到大梁奴仆留下的武器。”
张老看了一眼古木匣子,倒也是缓缓说了一句。
“奴仆?一个奴仆的武器居然能够摆放在这里?”
可话音刚落,赵静姝眉头却有些微皱,心里头倒是疑惑不解。
苏长歌是什么人,自然不用多说,但能够将武器摆放在她灵坛之前的奴仆,想必应该不算的简单。
“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只不过当年同帝后一道出来,经历了不少事情,所以破例供在这边。”
张老解释了一句。
“哦?那他人呢?”
赵静姝似乎就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反正她看到点儿东西,就会产生好奇,故此,放在心里头细细琢磨,倒不如跟张老好好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死了。”
可张老却语气冷淡,两个字说完,却让人心头一寒。
“死了?”
赵静姝还是不得解,心里头反而对这段过往更加好奇。
“怎么死的?”
“你这丫头,问题还真多,有些事情,少打听,以后不管是不是做了太子殿下的妻子,少知道点东西,活得反而会长些。”
就在赵静姝还想继续问询的同时,张老脸色却也暗沉了下来,说完后,便也不管一侧赵静姝,径直走到里头。
只见他手捏起三根清香,也同楚九歌一般,三跪九叩首,随后将香火插入了灵坛前的香炉中。
“张老,我记得我十六岁出去的那一年,我答应过你一件事情。”
也许是因为张老的忽然出现,打乱了楚九歌原本的思绪,随后,他也缓缓开口。
“嗯?殿下说的是什么事情?”
可话音落下,一旁的张老却有些没反应过来,摸了摸脑袋,略带疑惑的问道。
“看来你这个酒鬼也有一天会忘记酒的事?亏你还带着个酒葫芦,天天念叨美酒什么的。”
楚九歌听完,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张老,这三年游历,他经历的事情虽然多如牛毛,但却从不曾忘记与人的约定。
“哦!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你大闹赵地的越国酒楼,硬是说他们酿的根本不是正统的女儿红!”
一听这话说的直白,张老倒也来了兴致,一拍脑袋,急忙回神了过来。
“是的,吴越之地女儿红,也算得当地名酒,还有,会稽的老酒,也就是红曲酒,也是一大特色,我都会酿制,既然答应了你,如何能够忘记,最近打巧禁足,不刚好可以试试?”
楚九歌说着话,脸上也一扫前头的阴霾与不悦,嘴角微扬,倒也笑的如沐春风。
“不过殿下说真的?”
可张老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打殿下出生就跟在其身侧,如今想来都有十八年之久,他可从未听闻殿下会吴越的酿酒技法。
为此,他又想到了别处,脸色难看的和个苦瓜一般。
“殿下,如果说你是因为千云山的事情想毒死老奴,老奴现在就给你认错!”
“说什么呢,毒死你干嘛?毒死你了,日后谁来照顾我的衣食起居?难道我要让袍泽服侍我不成?”
楚九歌听闻,倒也忍不住笑意更甚,站起身子,又怕了拍张老的肩膀,继续说道。
“你就放心吧,没什么是我不会的,你去外头买些上号的红曲,酒药,另外,还有糯米,大概十斤的清水,就要一斤的糯米,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另外,再去街上找几个木匠师傅,让他们到东宫外头等候,或者让工部的人过来也成,我画个图纸,让他们帮忙打磨打磨。”
“是!”
楚九歌上一世本身就是江浙人,会些酒水的酿制也只能说是父母早亡受到亲戚们的虐待,而后做苦力学的一项技艺。
此刻外加上看到张老如此喜欢美酒,一来二去,倒也有了用武之地。
当然,心头实在也亏欠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者,毕竟这几年,他随着自己翻山越岭,也吃了不少苦头。
但张老却不以为意,他的心里头,就只有酒水,此刻听见太子要亲自酿制,自然也好生好奇,随之应诺一声,快步便离开了东宫。
而楚九歌,为了能够在工部来之前,画好酿酒器皿的形状,也在旁边取来笔墨纸砚,当即作画。
“哎,楚九歌,我刚刚……”
可刚要提笔,外头的赵静姝还是没忍住心里头的愧疚,双手不断的摩挲着,态度扭捏走到房间里头。
“怎么了?”
楚九歌微微抬头,脸色却极为的凉薄。
“刚刚……刚刚我其实不应该那么说你的,还有,函谷关外,我其实叫你废柴,也不是我真那么想的,我……我就是……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静姝脸从耳朵根红到了额头顶,因为这几句话,她更是像极了憋了几百年的腹痛一般,整个人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哈哈,你这个道歉,可真别扭。”
瞧着赵静姝一番作态下来,楚九歌也只觉得眼前人异常可爱,倒不是小女子的扭捏,而是他看到了女生最原始的那种羞涩。
不过打量着眼前人,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与自己当下岁数相差的并不大,这个时候,也正是上一世高中时期,那时候的人,又如何不单纯呢?
“哼,反正我要说的都说了,如果你还是生气的话,我随便你!”
赵静姝见楚九歌笑得前仰后翻,心里头倒也憋了一股子气焰,可前头又是自己做错在先,一来二去,便又不好意思发火。
随后,只能蹬了蹬脚,宣泄起心中的憋屈,继而往外头小跑了出去。
“但是我还得说,你师父的确就是一个混球,负心汉!而且还死要面子!”
可她走到大殿口,又觉得不对,愤愤然又再度说道。
似乎,这个事情是她最重要的底线一般,她必须要捍卫!
“知道了知道了,你说的对。”
楚九歌见状,心中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眼前女人有些固执,笑的是眼前女子太过可爱。
而赵静姝也没有在说什么,转头也往外头走了出去。
整个偌大的殿宇,便只剩下了楚九歌一人。
随后,楚九歌也没有在想别的,根据前一世的记忆,花费了大概半个时辰时间,也算是将酿酒的器皿,基本上画了出来。
而外头,张老也将该准备的东西全部扛了回来。
虽说一个六旬老汉,但身上的体力,到不输于年轻人。
“殿下,怎么样?画好了吗?工部的人我已经叫来了,现在就在外头候着。”
“你呀,真的是为了喝点儿酒,奋尽全力呀!”
楚九歌打量一眼门外的张老,他手里头此刻还扛着两袋糯米,估摸着得有个四五十斤的样子。
也是为此,他也不免摇了摇头,继而将手中的纸张交到了张老手中,对其吩咐了几句,便坐在了殿宇门槛上。
外头,楚袍泽与赵静姝玩的倒是火热,说实话,他有时候难免也觉得东宫太大太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静姝的出现,让他居然心头微微有了些许满足感。
关于酿酒的器皿,做好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
而赵静姝也被安排在了东宫的侧室躺下,兴许是因为没人会在东宫来往,亦或者皇帝也压根不知道赵静姝这个人,反正,一夜到天亮,也没见个人出来让其搬离这边。
楚九歌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因为张老三四点睡不着觉,硬是拉着工部的人加了工,所以等到五六点,太阳还没高升之际,楚九歌便开始了自己重生开始的第一次酿酒。
“哇!殿下,你这酒水,也太香了吧!”
“哎,这个还不能喝!得等他发酵,你这着急的性子!”
“啊?”
张老闻到香味,肚子里头的馋虫便早已按捺不住。
“那啥时候能喝?”
“大概要一两个月以后。”
“这么久?”
“你以为呢?”
楚九歌看着对方差不多都要留下哈喇子的模样,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也近的,我和你说,酿酒最重要的就是时节,现在这个时候,冬季的水,他不行,在吴越那边,都会在立冬前,用秋水来酿酒。”
“这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酒水能保质的时间不同,红曲酒这种东西,冬季的水太寒,发酵的不行,变质的也快,以后你一定要记住。”
楚九歌说到这里,也是语重心长的讲了几个重点。
“记住?为什么要记住?以后殿下不得给我一直酿酒?难不成是想让老奴自己酿吧?”
“哈哈,你这老头想的倒是挺美……”
楚九歌听到这里,也只是笑了笑,可目光之中,难免透出一股子哀色。
谁知道呢?他还有多少个年好过?
看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的生命,似乎开始了倒计时。
所以那么急迫的想要酿酒,也只不过是担忧眼前的张老,以后老喝些劣质酒水吧,毕竟,照着现在朝堂的局势,未来等自己万一作古,这东宫奴仆会沦落到何等地步,便也能想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