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里的小桌子上摆着龙府里的膳食，王凰儿静静地吃着。
陈墨喝了口粥，看了眼站在身旁正左右顾盼着院内的老鬼。刚刚老鬼可差点儿跑去把皇宫里的御厨绑来了，这让陈墨想起了小时候，他原本只是想见见那些小动物，老鬼连夜就带着一批高手去树林里抓来了数十头猛兽。
他问道：“鬼伯，今日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鬼连忙低下头，蹲在陈墨身旁，嘿嘿笑道：“也并无什么大事，只不过今儿个一大早，主子就提着刀去了皇宫复命去了。朝会上，主子把那昨天那三个混账东西的家里人逐个在文武百官面前揍了一顿，满朝文武不敢作声。嘿，他们三家还想把大齐三才的人头送到府里来，主子更气了，少爷新交了朋友，主子哪儿能让他们对少爷的朋友动手，又给他们揍了一顿…现在啊，主子直接在皇宫里住下了，皇帝小儿这段日子里不生性，主子在教皇帝小儿怎么做皇帝呢。”
这些话，与陈墨昨日的猜测不差几分。
陈墨微微颔首。掌兵的将军家属住在王城是曾经的惯例，当年龙城为此懊恼许久，便悄然掌控了大齐九成兵马，那时老皇帝得知后发怒，令禁卫军围攻龙府，却被龙城杀了回来，没过多久老皇帝就病死了，小皇帝还和陈墨一个年纪，就坐上了龙椅，龙城也当了摄政王。
老皇帝是怎么死的，外面多有猜测，可无论如何，如今龙城就是大齐的天！
就连老鬼都四处叫皇帝为‘皇帝小儿’……
“主子说啊，他在皇宫里震慑王城，少爷可安心行事。”
老鬼的声音有些低，原话是‘让那逆子爱干嘛干嘛，别死了就行’，这他可不敢说。
可陈墨听来，却眯起了眼，“当真这么说。”
老鬼讪讪笑道：“咳咳，差不多。”
陈墨嘴角微微翘起，笑道：“知道了。”
瞧见了陈墨如此轻松的模样，老鬼松了口气。
陈墨看了眼老鬼，问道：“鬼伯，还有何事吗？”
老鬼挑了挑眉，“少爷，昨夜的大齐三虫，带着东西在府门外求见呢。要不要把他们赶走？”
“鬼伯，带着他们在大厅等着。”
陈墨挥了挥手。
“诶，好嘞！”
瞧着老鬼走出了院外，陈墨看向了王凰儿。这丫头也不知是怎了，正蹙眉盯着这些饭菜，应是心事重重，就连嘴角有颗饭粒都未察觉，陈墨不禁疑惑道：“你在看什么呢？是菜不合胃口？”
王凰儿摇了摇头，面色仍旧凝重，“不是的，少爷，这些菜比凰儿做的好吃。”
陈墨愈发疑惑了一些，“那你这副模样？”
王凰儿担忧地凝视着陈墨的眼睛，“今日少爷吃府里膳房做的菜了，而且这些菜比凰儿做的好吃，以后少爷会不会就不吃凰儿做的菜了？”
陈墨揉了揉王凰儿的脑袋，拿着桌面上的布擦了擦王凰儿嘴角的饭粒，笑道：“你这丫头…府里的膳食吃在胃里，可你煮的饭菜我吃在心里，不一样的。”
王凰儿终于是又如常一般嘻嘻笑了起来，朝陈墨伸出了弯起的尾指，“那拉钩，少爷以后不能嫌弃凰儿做的饭菜。”
“幼稚。”
陈墨笑着伸出尾指与王凰儿勾在一起，随后问道：“懒丫头，今儿怎么醒得这么晚？”
在陈墨吃过饭后，王凰儿睡醒后悬着的心终是放松了些，她瞪大了眼睛，朝陈墨道：“少爷，凰儿也不知道，只是凰儿不知怎么的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怎么也出不来，等从梦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就连给少爷打水洗脸，烧炉做饭的事儿都给忘了…”
陈墨静静地听着王凰儿的描述，心中也有些暖暖的。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便是寻道了，这丫头醒来后，还是将他的衣食住行看得比踏入二重天还重要。
“凰儿看到了灵犀剑，说来也奇怪，梦里少爷说要吃一些野味，凰儿就踏着灵犀剑去给少爷杀熊，用灵犀剑给少爷切肉吃。在龙府里，少爷想吃糖葫芦，凰儿就踩着剑去给少爷买糖葫芦，嘻嘻，所以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在梦里，就想着踏剑去给少爷买菜去了，还有呀，梦里的少爷身体好了，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凰儿可是带着少爷踏剑在天上飞来飞去呢！”
王凰儿就与陈墨说了这些梦，往后的梦，她没有与陈墨说，有些事，她不愿去说，太血腥了些。
一边说还手舞足蹈地给陈墨做着示范。
许久后，才蹲在陈墨的身前，嘻嘻笑道：“少爷，你说凰儿是不是悟道了？”
陈墨伸出手去，摸了摸王凰儿的脑门，皱着眉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丫头你的头也不烫，怎的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就悟了道呢？”
王凰儿撅起了嘴，拉开了陈墨的手，嗔道：“少爷！凰儿没病，凰儿真觉得资质及悟道了，你若是不信，我…”
思索片刻，才边朝着房中跑去，边说着，“我觉得我已经能用出天霖三剑后两剑了！”
看着王凰儿的背影，陈墨只是轻轻笑了笑。
不多时。
王凰儿拿着灵犀长剑出来。
与昨夜不同，王凰儿拔出灵犀长剑，在陈墨面前用出了天霖第一剑，凤影在其身周旋绕，愈发清晰了一些。
古树有叶飘落，王凰儿将叶击碎后，抬起头来，轻咦一声，“少爷，怎么觉得这树秃了一些，以前就算是咱们怎么霍霍树叶，也不见它这般秃呀…”
陈墨也不作答，正色道：“认真练剑。”
王凰儿不敢再多问。
随即站定片刻，闭上了双眼，将剑横于胸前，只片刻，其身周便有水珠凝现，汇聚成流。
陈墨声音悠然，“天霖第二剑，凤舞天幕。幕有倾盆大雨，剑以飞凤之势席卷九天，汇雨成河，以全力击之。凰儿，用此技，你便是凤凰。”
随着陈墨言语间，王凰儿汇聚身周的真气凝聚水流，已如凤凰之状。待到其真气愈发凝实，竟是一跃而起，凤伴长吟。
有过稍许，凤影消失无踪，天空水滴朝地面落下。
陈墨挥挥手，天空水珠便被挥到别处去，好歹没有落得个落汤鸡的下场。
待到王凰儿落地后，便朝陈墨吐了吐舌头，“少爷，凰儿风舞天幕用出了一半，又用不出了。”
陈墨淡淡笑道：“你用得出，只是你没有目标。风舞天幕是势如破竹的招式，以后便能用的。”
王凰儿点了点头。
却又有些疑惑，“少爷，为何凰儿觉得到了二重天，寻到了道，真气却并未强几分，功力也并未有长进？”
陈墨挥了挥手，示意王凰儿将轮椅推来。
待到上了轮椅，让王凰儿将自己推去龙府大厅，回应道：“人间六重天，可人以一重天的人间道为基，始终为人。后有五重天，便利五重天通得大道。如昨日添香楼里的陈云月，她便是二重天，寻的是杀道，若她起杀心，杀道便会为她增加三倍，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力量。可若她无杀心，便用不得杀道，实力便与一重天无异。”
“凰儿，你要记住，无论入了几重天，道悟了几分，人间道终究是人之基，万物之基。所以，平日里万万不要因为上了二重天，就怠慢了打坐修炼。”
王凰儿恍然，“难怪我刚刚使用风舞天幕的时候，半途提不上气。”
陈墨笑道：“你刚刚并未用上你的道，你根基也不足。所以啊丫头，不可偷懒，也要忠于你寻得的道用上，那你这二重天，便能用出完整的天霖三剑。”
话到末时，他问道：“凰儿丫头，你寻的道，是什么道？”
王凰儿双眼又弯得跟月牙儿似的，嬉笑道：“不告诉少爷！”
陈墨只是嗤了一声，“你这丫头”，也不多问。
一路上，两人边是言笑着，边朝着龙府大厅走。
龙府到底是如今大齐王城中权势最大之处，十年前陈墨便是小也不觉得龙府大，可如今龙府已经翻修了多次，也豪华了许多，便是去大厅也要走许久。
途经之处，陈墨见到的仆从已不下百名，多是疑惑地看了眼王凰儿与陈墨，也不行礼，也不敢多问。
待到了大厅门外，陈墨便蹙起了眉，大齐三才都站在厅外，昨日被王凰儿揍的旧伤未消退，可衣裳外的肌肤裸露出又添了新伤，不用深思，陈墨便知这三人回去家中定是又被修理了一顿。
再瞧了眼厅中，一和他年纪相仿，穿着短衬胄甲，汗流浃背，脸上有一道斜过鼻梁的长长伤疤的凶狠少年正坐在客椅上，正豪爽地拿着茶壶往嘴里倒。
老鬼倚靠在门外，倒是没了见陈墨时的憨傻作态，只是瞥了眼那少年，转过头去。
一瞧见陈墨，便咧起了嘴，一路小跑到陈墨身前，连忙蹲下了身子，憨憨笑道：“少爷吃饱了吗？要是没吃饱你就说一声，刚刚我可是命人去宫里抓御厨去了，待会儿御厨就来了，我让他露两手，以后咱们就吃皇家饭菜。”
陈墨和王凰儿对视一眼，久久无言。
可老鬼还未完，他瞧见陈墨的样子，生怕陈墨出了偏院后有半分委屈，连忙道：“少爷，还有大齐王城里的珍贵药材，昨夜我就让人给去清了一遍，估计今儿晚上的时候也就齐活儿了，全给少爷放府库里去。我跟你说啊少爷，听说礼部尚书那老头儿藏着颗三千年的人参呢，昨夜老鬼我就去偷了回来，他娘的那老东西的牛吹遍了天，我昨夜让人一验，得！那人参才长了四百年，气得我折返回去把那老东西养的鸟儿给吃了…”
陈墨伸出手去，脸上带着假笑，“鬼伯，我知道你为我好，可真的别折腾了。都说由由俭入奢易，可我真怕这么被你宠下去，不是纨绔也变成纨绔了。”
老鬼脸上笑开了花，“少爷说的什么话，咱哪儿有资格宠少爷，那都是应该的，少爷要的，老鬼去给少爷讨，少爷不要的，老鬼瞧着合适就给少爷取来。这天底下谁敢说少爷纨绔，我老鬼还掌着龙府里的兵马呢！”
偏院里十年，平日里就凰儿对自己好，他人对自己好那也是幼儿的事儿。如今老鬼这副作态，还是让陈墨有些不习惯，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还是王凰儿瞧见陈墨不语，才一声嗔，解了围，“鬼伯伯，还有人等着少爷呢。”
老鬼这才停住了话音。
朝着身后看去，三个鼻青脸肿，一大早就准备好献礼的‘才子’正如小媳妇儿一样站着，扭捏着不敢言语。
陈墨调笑道：“怎的，昨日大齐三才与我聊得如此利落，今日倒是扭捏作态了起来？”
倒是赵钰，拘谨地挠了挠脑袋，讪笑道：“以前听人说，龙府里全是战场上的铁血汉子，最是见不惯咱们这些为祸人间的纨绔，这不害怕得紧吗？”
陈墨颔首，别说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平日里龙家的士兵路经大一些的城池，瞧见那些欺男霸女者少说都是一顿毒打，那些贪官更是闻风丧胆。按照龙城的话来说，那就是他的士兵都是从百姓里来的，要是百姓受了苦，那就是断了他的根。久而久之，被那些别有用心的所谓大家传出，龙府就是杀人的坑。
随后陈墨再问道：“怎么来到了府上，也不见你们进厅里坐，这倒是我怠慢了朋友。”
三人彼此相望一眼，也不敢多说。
倒是老鬼面色平静地向陈墨说道：“运气不大好，碰到了善少爷。”
瞥了眼老鬼的脸色，陈墨静静地点头。
龙府如今的大夫人，叫做许玉儿，他还未住进偏院的时候，徐玉儿就生了三个孩子，那时候那三个孩子还不叫现在的名字，后来生了第四胎。也不知怎的，龙城就给他们集体改了名字，直接来了个‘骁勇善战’。
这大厅里正拿着毛巾擦汗的那位，就是老三。小时候陈墨倒是与他一起玩耍过，龙善这人从小便喜欢听沙场故事，以龙城为榜样，立誓要当个大将军。陈墨还听王凰儿说过，龙善十二岁那年，就已经跟随龙城去了战场。那时条件不佳，龙城还在为粮食的事情发愁呢，隔天一大早起来，就瞧见了光着膀子的龙善跪在了军账外，原来是一夜间，龙善就悄无声息地带着自己的部队，把三千名俘虏全给杀了，说是军队里的粮食只留给人吃，俘虏不算人。
他脸上这道疤，就是被龙城鞭挞的时候留的，若不是军队里的老人拦着，又被人偷偷从水牢里送回了王城，恐怕气头上的龙城就要把龙善给正法了。
名字带‘善’，却比沙场里的老兵都要铁石心肠。
说话间。
龙善就边擦汗，边从大厅里走了出来，待到走近陈墨身前的时候，环视一圈后，俯视轮椅上的陈墨，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擦汗巾给抛了去，“龙墨…不对，陈墨，有无兴趣与我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