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棠在灶房转了一圈,昨夜太黑,她看不真切,现在能仔仔细细的审视了。
一只土灶台上两只铁锅,中间挖了嵌罐,可以借着灶火余温,温着自家喝的热水。
木墩子砧板,略有锈迹的菜刀,灶台边一只用竹子做的碗柜,几只青花底纹,满是豁口的碗盘,还有竹筒里斜斜插着的两双筷子。
这个家,压根没有客人来吃饭。
灶房里间是一个小小的粮米库。
可惜米斗昨天夜里就空了,只有墙角边一堆快要出芽的甘薯和芋艿,从房梁上吊下的竹篾篮子里放着一碗玉米窝头,这大概就是小小昨天说的,要招待媒婆的茶饭。
隔了一夜,早就又冷又硬了。
顾西棠端出玉米窝头,三个窝头中间她都挖空了,放在箅子上热一热。
另外,她把昨夜还剩的烧鸡切成肉丁,起锅落油重新炒了一盘,填到窝窝头里去。
挖出来的那些余料她也没浪费,就着鸡汁底另煮了一锅窝头糊糊留着自己吃。
没办法,总是三个小鬼头要紧一些。
“开饭啦!”
端出香气扑鼻的鸡丁窝头,堂屋大门敞着,她往院子大喊一声。
“来啦!”顾安一定是第一个应话的,其实他人还在院子外跑,把一脸懵逼的小小,拽得一路飞奔踉跄。
闻到了肉香,他眼中放着精光,突然力大无穷端起小小就冲进了堂屋!
顾小章不紧不慢的出来,先洗手,然后整理衣裳后,最后端端正正坐到了条凳上。
“大姐,二哥又装斯文人!”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不要说话。”顾小章板着脸。
“什么不盐不雨,天没下盐,也没下雨!”顾安见只有三个窝头,陷入了犹豫之中。
思考了半天,他分了小小一个,又分了顾西棠一个。
最后一个,他惨兮兮挖了一小块儿给顾小章,剩下的全塞进自己嘴里,囫囵道:
“二哥常说,书里什么都有,有饭吃,有老婆讨——那你少吃一点没事的!”
顾西棠被他逗笑了。
她把自己的窝头还给顾小章:“我胃不舒服,煮了糊糊吃,这些本就是给你们三个。”
抬头见小小吃得香,她温笑着问:
“小小,好吃么?”
小小停下来,睁着无辜迷蒙的眼睛,她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低头继续咬着窝头。
她吃得又快又急,生怕被人抢走。
顾西棠给她倒了一碗水:“慢一点,别噎着。”
可惜小小并不领情,小手一推,把水推得远远的,只顾着低头咬窝头。
对她来说,水趴在地上也能喝,但这么好吃的窝头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她是单眼皮,小小年纪挂了两个眼袋,皮肤黑黢黢的,和漂亮两个字一点不挨边,加上无人照管的身世,难怪村里人人喜欢欺负她。
顾西棠仔细看了,其实小小五官并不难看,只要好好养大,女大十八变,长开就好了。
可是小小的性子,有些怯弱自闭……要想敞开心扉,变得和普通孩子一样开朗,怕还要许多时日的努力了。
三个孩子风卷残云,一点渣滓都没剩下。
顾西棠苦恼:拿什么喂鸡呢?
鸡笼里还有两只老母鸡,瘦不拉几的,看着也不像会下蛋的样子。
马上就三月春深了,看来她还得上山一趟,打些野草回来剁碎了喂鸡。
正盘算呢,柴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顾西棠第一反应,江浔回来了?
转念一想,进城来回不会这么快,应该不是他。
那么会是谁呢?
……
顾西棠去开门。
柴门拉开一道缝,她看清了门外的男人——
一脸和善笑脸的中年男人,他身子微微佝偻着,穿着细棉布料做的夹袄,脚上的双梁鞋是簇新的,鞋边也没沾多少泥,应该是坐车马来的。
“您是……?”
“江浔呢?”
男人自顾自推开了门,虽是和气笑着,可身上不容分说的气势,让顾西棠微微皱眉。
“他入城去了,您是——?”
“我是他干爹,你就是我为他讨的老婆,怎么,不跟着叫一声干爹?”
“……”
顾西棠愣在了原地。
什、什么干爹?江浔怎么一个字也没提及过?
正出神当口,老男人用力攥住了顾西棠的手臂,好死不死,捏在了她被烛油烫伤的地方。
她倒吸一口冷气,无声呼痛。
老男人撸起了她的袖子,见到被烫过的伤疤,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哈哈大笑道:
“也算对得起咱家费心安排。”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顾西棠几乎可以确认了——什么老男人,怕是个老太监吧!
十有八九,那个贴着喜字的铜匣子,也是这丫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