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红盖头,顾西棠坐在床板上。
她屁股底下是薄薄一层褥子,因为没人洗晒变得僵硬无比。
堂屋分里外两间,刚才进来的时候,她仔细看过家什了。
外间一张吃饭的木头方桌,两把长条杌凳,还有一张供香点蜡的长条案,墙上挂着一幅老旧中堂,却是猛虎下山图。
顾西棠摇头:虎到中堂,家破人亡。
也只有断子绝孙的太监家,才敢挂这种压不住的中堂画了。
靛青帘子遮挡着内室的门,内室里也简陋的可怜。
一张硬板床,几口樟木箱子堆在角落,唯一像样的只有楠木衣柜,细环双门上,还雕着不俗的花鸟鱼兽,做工细致,很新,像是才办置的。
果真应了媒婆所说,为了讨老婆,江太监砸锅卖铁,倾家荡产?
也不知图什么——
顾西棠双手交握,不自觉的更加攥紧了。
她的视线落在床边的一只针线笸箩里,那一把剪子正泛着银冷的光。
……
夜幕又深了些,远远传来几声狗吠。
突然,北窗子传来笃笃的轻击,吓了顾西棠一大跳。
她掀开盖头,缓缓凑近过去,见窗外两个鬼祟人影,哭笑不得:
“你们干什么?”
顾小章压低了声:“大姐,我们保护你……不许有人欺负你。”
“你们吃饭了么?”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从容、自然。
顾安回答的快:“我吃了三个玉米窝头!二哥心事重,才吃了一个!大姐,你饿不饿?我还藏了一个呢……”
“我不饿,你们回屋去,我没事的。”
说实在的,顾西棠太紧张了,一口水也喝不进,别说吃东西了。
“没事……怎么不点灯?”顾小章总问到关键处。
顾西棠这才回过神:“刚才困了,眯了一会儿,这就点——你们回去。”
“我们守着。”
“长姐嫁人,小舅子听墙根算什么事儿?”
“可是——”
“放心,他又不会吃了我,花这么多银子娶的,他该疼我~”
顾西棠总算打发了两个弟弟回去。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子斜透进些月光来,她摸黑找着蜡烛、火折子。
怎么没有呢?
触手可及的地方没有,她只能去衣柜里翻一翻。
吱呀一声。
顾西棠拉开了铜环双门,都是一些四季常衣,江太监要入宫当值,平时穿的衣服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摆在最显眼处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铜匣子,上面贴着一个喜字,并没有上锁。
这倒是奇怪,整个屋里都没有半个喜字,偏这个匣子上有?
别人的东西,她一开始并没有任意翻动。
可等她找到了蜡烛点燃后,铜匣子反光,便显得特别惹眼。
顾西棠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她很容易就打开了铜匣,可等看清了里头东西,她差点惊呼出声!
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下头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果然,是个变态!
她不自觉退了一步,却不想,后背直接撞进了别人怀中!
一股冷意隔着衣料,传遍了顾西棠四肢百骸,她登时头皮发麻,手中蜡烛不稳,歪倒落地,在她手臂上滴落一串蜡油,疼得她弯下了腰。
嘎达一声。
来人不紧不慢关上了铜匣,并没有为此解释一句,只开口问道:
“烫着了?”
他的声音清朗,不是太监独有的公鸭嗓,更不尖细,客观来说还挺好听的。
但这并不能洗刷他是一个变态的事实!
顾西棠捂着手臂,一退再退,退回到了床边——枕头下她藏着剪子呢。
“烫得不轻……我只觉得疼,江爷要试试么?”
面对变态的策略,只能投其所好,比他更加变态了。
如果运气好,这厮是个受虐体质,万一她逃跑不掉,总还少受点罪。
“说得什么胡话?”
江浔重新点起蜡烛,捻起了油灯。
只是他习惯奇特,蜡烛油灯都是双份的,摆在台上的位置也要居中对齐。
顾西棠心道:不仅是变态,还是有强迫症的变态?
他转过身看向顾西棠,借着一点烛光,俩人第一次互相审视。
顾西棠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一点变态该有的猥琐样子,甚至太监逃不过的娘气、奴气,他也半点不沾。
他就这样清清朗朗的站在那儿,眉目清秀,温润浅淡。
“你叫什么?”江浔问。
“江爷娶得我,怎么不知道我叫什么?”
顾西棠现在对他充满了敌意。
江浔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红肿的手腕处,眸光轻闪后,又道:
“小小说,你没有吃东西,我白天去了一趟城里采办,买了一只云来客饭庄的烧鸡……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小小……应该就是他捡来的那个小姑娘吧。
果然,女儿的名字也是这么的轴对称……
至于烧鸡,一听这两个字,顾西棠本能的口水泛滥,只是为了一点骨气还坚持着:
“大饭庄的烧鸡,能抵江爷你半个月银俸了吧?”
“洞房花烛,我不想亏待了你。”
顾西棠心道:洞房花烛,不怕亏待,只求放过啊……
咕噜噜,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顾西棠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不定原主就是活生生饿死的。
一口气撑到现在,一旦发作起来,几乎要了她的命。
江浔上前扶她,温声开口:
“一时半会吃不了烧鸡了,先喝点米粥下去。”
“好、好!”
求生欲望在前,顾西棠只好先妥协了。
想来这个江太监再变态,也不会对一具半死不活的尸体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