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压抑地令人窒息的墙壁,寒意渗入四肢百骸。
像地牢又不是地牢。
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璃月宫不养闲人,殿下让我替你治好眼睛。”
身旁坐着一位摆弄药箱的男人,容貌秀丽,体态清瘦。听声音似是那晚的一个侍卫。
“可你这浑身灵脉尽废,纵有神医妙手,也回天乏术。”
能再重见光明已是难求,桃夭还是很知足地道了声谢。
男人扔给她一张人脸面具,“赶快戴上,真不知道殿下看上你什么了,竟然拿出血蛊来救你……”
“血蛊?”
男人自知多话,没有再理她,收拾完就匆匆走了。
随从随主子,全是怪人!
桃夭想起身下床,却发现全身酸痛难耐,也不知她这一睡是几日,怎么感觉肉都快长在这石床上了。
方出门却感到眼部一阵刺痛,离去的男人又把她踹了回来。
“我费劲千辛万苦给你移的眼睛,你就这样对待?三日之内,不许见光!”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男人没有出声,反而是另一个人走了进来为他解答。
“他叫花弄影,我叫云破天。”云破天与阴柔诡异的花弄影完全不同的风格,一身黑色劲装,利落洒脱。
花弄影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你别那么凶啊,好歹是殿下另眼相看的人,还是个女人。”他又看了一眼桃夭满是刀疤的脸,“虽然长的是丑了点……”
一连几次明示暗示被说丑的桃夭,默默戴上了人脸面具。
花弄影给她的是一张长的还算娇俏的娃娃脸。
“你什么居心啊,给她一张这样的脸,殿下可是最讨厌这种娇滴滴的美人了。你这不是给殿下添堵呢吗?”
“呵,总比她原来的样子好看。”花弄影还是一副冷淡中透露着嫌弃的模样。
“云……”桃夭开口,却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此人。
“云破天,你叫我云长使就行。”云破天倒是个好相处的性子。
“不知云长使有何贵干?”
“殿下给你安排了任务,破坏罗月门门主新任大典。日期是上任当天。”也不知道殿下抽的什么风,把这样的天级任务交给一个灵脉尽断的新人。
且不说罗月门门主是何人,燕时奕又是何人?那上任大典上满座侠客,她怕是连那门主的身都近不了。侥幸刺杀成功,也绝无身退可能。
要说殿下不待见她,偏偏又把血蛊虫给了她。要说对她有意思,这么久了,连来看都没看过一眼。
看来,这女人以后在璃月宫可不好混啊。
“好。”罗月门门主,般若吗?她可太熟悉了,那可是她一手扶持成长起来的人啊!
她正愁找不到理由复仇呢,这个什么殿下就把理由送来了。
“云破天,听说墨泽哥哥在坟堆里捡了个女人,人在哪?”一个身着黄色襦裙,服饰华美的女孩提着裙子跨过了门槛。
“见过郡主。”说完,云破天朝她这里瞧了瞧。
女孩顺着云破天的目光看向桃夭。
桃夭也看清了女孩的模样。银盘脸,葡萄眼,琼鼻小嘴,娇滴滴如风中杏花,一吹就散。
“咦,这个女人怎么长得跟我这么像啊,一脸的狐媚样,墨泽哥哥就是被她这副模样骗了吧。”
桃夭这下明白花弄影为什么给自己这样一张脸了。这分明是给她招这个郡主的仇恨呢!
至于云破天说的,墨泽讨厌这张脸,恐怕也是因着这位郡主了吧。
花弄影闻言,三步走到桃夭面前,扯下了她的人脸面具,露出满脸伤疤。
“郡主,她长这样。”花弄影嘲讽道。
小郡主被吓得退出门外,连声大喊,“丑死我了,鬼啊!”
鬼么?她本不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吗?
她摸着脸上一道道疤痕,阴森森笑了。
这张脸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九十九道疤痕,均是那在燕时奕怀里娇笑的人亲手刻下。
终有一日,她会加倍奉之。
不,是很快。
她般若不是想继任吗?那她作为主子,自然要为她送上一份贺礼。
云破天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怕,无关长相。他有预感,这是个能掀起惊天骇浪的女人。
三天后,大燕,秦王府。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满目宾客,珠翠宝带,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正是罗月门新任门主的继任大典。
无人知晓,桃花树上一人已蛰伏多时,她亲眼看着昔时侍从,言笑晏晏,簇拥着那朱唇粉面,华冠丽服却略带愁容的的女子。
那女子通身珠宝,步步声响震天,浑身香粉,引来十里蜂蝶。
数日不见,她倒是越发艳俗,看着这张艳丽的脸,她心生嫌恶,作呕不已。
这人正是易容乔装成男子模样的桃夭。
她清楚墨泽的意思,莫非是想让她当众辱了燕时奕的脸,败了宾客的兴。所以行刺的时刻,必要选在上任仪式的高潮。
她等。
过了许久,她才看到燕时奕的身影,他显然是有什么要事去办,回来时还风尘仆仆。
不过燕时奕就是燕时奕,大燕第一美男绝非浪得虚名,满面尘灰也未有半分烟火色,仍是高贵不可攀的模样。
般若见到来人,脱身花林粉阵,娇滴滴扑向来人的怀抱。燕时奕堪堪接住,强忍着烦躁把人揽入怀中。
“时奕,你此去怎的如此之久,今日我继任大典,我还以为你……你不回来了……”她的手不安分地在燕时奕胸口打圈,声音嗲的能滴出蜜来。
“爱妃的上任大典,我怎能不来。路上有人生事,略耽搁了些时辰。对不起,让爱妃担心了。”
皇帝召他入宫,消磨了不少时辰,加之一出宫门就有璃月宫的人截杀。所幸来的是些虾兵蟹将,看样子意在耽误他行程。
不过,目的何在呢?
他迅速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
由于自小爱给师兄们惹麻烦,桃夭的藏匿之术打小就练的极好,她想藏身于某处时,自认为无人能发现。
可偏偏有人就是发觉了她,还蒙住了她的眼,把她抱到房顶。
她被这人掣肘,抬腿就想朝后踢去。
“别动。是我。”
听见墨泽的声音,她将力道急收在半空,一个站不稳就要往地上摔去。
墨泽见此,也将蒙住桃夭眼睛的手撤去,把她拉到怀里。
自那日见她一面后,他就时时心痛,夜里还总是做些奇怪的梦。梦中他是山间一兽,栖身在一桃花树下。
每次梦醒,他都迫切地想见她。
这种感觉来的诡异,所以,不喜被操控的他每次都硬生生压下心里的渴望。
他心里烦躁,便不想让始作俑者好受,因此让她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应下了。真是胆大,孤身一人就敢闯秦王府。
“殿下。”桃夭识得这声音。
“不错,还认识本宫,转过头来。”
桃夭猜不透这人的心思,到底这人是他现在的主子,她不敢违逆,便转过头与他对视。
桃夭从小就是在美男堆里长大的,虽然都是些和尚。
嫁给被誉为大燕第一美男的燕时奕后,她更是对长得好看的面孔生了抵抗力。
但她看到墨泽的那一刹那,还是惊了惊。
鬓若刀裁,鼻如玉雕,一双桃花眼,魅惑至极。三千乌发随意散下,在秋风中烈烈如帜。
三分疏狂三分薄凉三分妖孽最后一分是肃杀。
“真丑。”这话是墨泽评价桃夭的。
“花弄影没给你换脸吗?”每次看到桃夭脸上的伤疤,他的心都酸痛难耐,仿佛这刀疤是刻在他心脏上一样。
“太娇。”她戴上面具后无意间照过镜子,她受不了那孩子一样纯真无邪的脸。
这样的一张脸,不适合一身仇恨的她。
“戴上。”
桃夭没有动。
“璃月宫,血桃夭,本宫命你戴上。”
桃夭闻言,只好从怀中掏出面具,面无表情地戴上。
墨泽看到桃夭现在的样子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女人一直顶着张刀疤脸,面无表情的,说话也犟。
现在这娇娇弱弱的模样,才像个女人嘛。
殊不知,他以前对怀桑郡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殿下来此,就是提醒小的戴面具的?”
这是怕她丢了璃月宫的脸?这个人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墨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眼一片欢乐的秦王府。
“燕时奕回来了,他一回来,你毫无胜算。”
“殿下既然不信小的,为何还将任务交付于小的?”
“因为我想让你死。”他想让她生,是来自灵魂的本能。他想让她死,是来自对未知的不爽。
桃夭听闻就把剑举给墨泽,“小的的命是殿下救的,殿下想要,随时拿去。”
墨泽没有拿过剑身却抽出了剑,把玩着,“本宫现在不想要你的命了。”他缓缓将剑指向秦王府处,“不过,你须回答本宫一个问题。你想活吗?”
“想。”仇人还在逍遥,她想活,活着才能报仇!
“活着有什么好?”
“唯有活着,才能复仇。”
“你会背叛我吗?”他把血蛊给了她,就是给了她他一半的命。如果她背叛他,他将堕入地狱。
“殿下,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那就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你会背叛我吗?”墨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桃夭。
如果这个女人说一个“不”,他手中的剑就会让她毙命!
“不会。小的的命是大人给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大人可以不信小的,但大人可以相信小的的恨意。”
桃夭说这话的时候,仍旧是面无表情,但墨泽就是相信,她的内心一定掀起了惊天骇浪。
他把塞回剑身,推给桃夭。
“我相信你的恨意。”
“如果你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你,让你连轮回都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