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夜
陈衍快马加鞭赶到大昭殿时，成孝帝正与吏部侍郎对弈。
见陈衍来了，吏部侍郎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大昭殿。
“侄儿见过皇叔。”陈衍拱手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成孝帝呵呵一笑，目光里满是慈爱，朗声道：“衍儿不必多礼，坐吧。”
陈衍应了一声，到成孝帝对面坐了下来。
“朕听说你从幽州回京之后就一病不起，现下可好些了？”成孝帝抿了一口茶，关切的问道。
“多谢皇叔牵挂，侄儿现下身体已无大碍。”陈衍回答。
成孝帝点点头，令候在一旁的李公公取了两本奏折来，递到陈衍面前。
陈衍接过奏折，大致看了一遍内容，不禁皱起了眉。
一份奏折是关于幽州刺史被害一案；而另一份，却是关于南诏国的。
他放下两本奏折，起身跪在地上，俨然一副负荆请罪的姿态，说道：“侄儿无能，未能查到幽州刺史被害的真相。”
成孝帝忙将陈衍扶起来。
“幽州刺史之事，先暂时放一放。”成孝帝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份奏折推到角落。
他令李公公找来了地图，平铺在桌上，指着南边的一角说道：“当务之急，是要防着南诏国。”
陈衍点点头。
方才他在另一份关于南诏国的奏折中得知，南诏国近日以来多次侵扰位于齐岳南边的益州。
以往南诏国也有些流寇闯进益州地界，但大抵不过是抢一些粮食、财物之类的东西。
可近日入侵益州的，却是一批武功高强的南诏兵。他们闯进益州城，却并不抢夺财物，而是在城内四处游荡，还会向百姓打听城内情况。
看着不似谋财，反而像在刺探情报！
“如今最让朕忧思的倒不是南诏国，而是安王。”成孝帝手指往上移动，在幽州的位置停了下来，“据你呈来的密报中的消息来看，幽州节度使大概已经和安王暗中勾结，
“幽州兵强马壮，若是强行和朝廷对上，未必没有胜算。”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幽州的位置点了点，眉头越发紧皱：“现如今南诏也有了动静，如果在这个时候幽州和安王起兵造反，后果不堪设想。”
陈衍盯着地图上“幽州”二字，说道：“现如今只能尽力稳住安王。可安王见朝廷对抗南诏，分身乏力，未必不会趁人之危。”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沉默。
良久之后，成孝帝拍了拍陈衍的肩，说道：“天色不早了，衍儿先回去歇息吧，你身体刚刚痊愈，不宜太过劳累。此事以后再议吧。”
陈衍点点头，行了一礼后就退出了大昭殿。
回府的路上，陈衍又仔细想了想想着南诏国与幽州之事。
如果安王已经和幽州节度使沆瀣一气，那么幽州刺史多半是掌握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证据，所以才会被安王灭口。
幽州虽然兵强马壮，但到底是北部偏远之地，缺少良田，种不出粮食。粮草晌银不足，幽州一时之间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里，陈衍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今晚的月亮很亮，月光皎洁澄澈，洒在路面上亮堂堂的，竟是连灯笼也不需要。
陈衍骑着马慢慢走着，忽然想到了梨花树下那抹纯白色的身影。也如今晚的月光一般皎洁、明亮。
他懊恼的敲了敲脑袋，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胯下骏马便加快了速度，小跑起来。
俊疾见一直慢悠悠的世子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但随后他便也拍了拍马，快步追了上去。
梨落阁里，宁沁伏在窗台之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那一轮明月。
虽然在景王府中，吃穿用住行皆为上品，陈衍还派了两个丫鬟来伺候她，但她就是很想念停云山的日子。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上榻休息，却见其中一个小丫鬟白芨红着脸跑了进来。
宁沁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白芨见宁沁盯着自己，脸更红了，低着头小声说道：“世子殿下来了，说是给姑娘带了吃食回来，请姑娘出去品尝呢。”
宁沁点点头，拿了一件月白色披风披在身上，将已经散下的头发随意绾了一下，便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看见陈衍一手提着糕点，一手拎着酒，站在梨落阁院门外。
他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暗纹团花长袍，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碧玉佩。泼墨般的长发用红色发带高高束在脑后，发丝随着夜风轻轻舞动。
见宁沁出来，他笑了笑，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原以为你睡了，本不想来叨扰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和糕点摆在院中的石桌上。
宁沁挑眉看着他忙前忙后，揶揄道：“世子殿下若是真的不想叨扰，也就不会让白芨来找我了。”
陈衍摆糕点的手一顿，随即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没有好好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宁沁无言。
看来上回拎着大包小包金光闪闪的东西登门道谢的事，他已经全然忘记了。
宁沁暗暗腹诽的同时心里也不禁感叹了一番景王府的财大气粗，送了那么多贵重的东西来，不到五日却是完全抛诸脑后了。
陈衍看她的表情千变万化，轻咳一声，说道：“宁姑娘，坐吧。”
宁沁飘忽不定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来，她点点头，屈膝坐下。
陈衍斟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宁沁。
宁沁接过酒，轻抿了一口。桑葚的甜味瞬间在她的口中绽开。
她抬起头，惊喜地看着陈衍，漆黑的眼睛闪着光。
“这是酿制了一年的桑葚酒，”陈衍看着她雀跃的眼睛，心情也莫名的好，“入口醇厚香甜，姑娘可喜欢？”
宁沁点头如捣蒜，又又抿了一大口。
她自小就爱甜的东西，这又甜又香的桑葚酒极对她的胃口。
忍不住又饮了几杯，待到月亮快要西沉时，宁沁已经有些醉了。
陈衍含笑看着她一只手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的头发完全散了下来，乖巧地垂在肩上。因为饮了酒，她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像点了胭脂一般，很是好看。
“谢谢你 。”陈衍看着面前已然睡熟的少女，轻声说道。
院中的梨花被微风吹落，飘落在平静的池水之上，激起片片波纹；也落在少年的心上，荡起细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