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易（2）
陈桉是20点42分离开教室的。
晚自习21点，江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陈桉还未回来。
陈桉的桌上放着抄写本，除此之外，还有一本名为《影视剪辑教程》的书。
21点05分，江缈又回头看了一眼，陈桉的座位还是没人。
21点10分，又看一眼，陈桉仍旧还未回来。
想了想，江缈伸手将陈桉桌子上的抄写本拿过来，开始抄写。
《蜀道难》的最后一段，字数不到一百，快的话，大概2分钟就能抄完一遍。
算下来，10分钟能抄满5遍，刚好赶上21点20分的放学时间。
21点21分，江缈抄完5遍，把纸撕下来，在页眉上写下陈桉的名字，然后拿到第二排桌子交给组长。
江缈回到座位后，便继续写练习册，打算就这样等陈桉回教室。
“不走吗？”刘晓薇站着问她。
江缈摇头：“你先走吧。”
刘晓薇左手拿着折叠镜在照，右手轻轻地拨弄着刘海。
“奇怪，今晚干嘛留下来学习？”刘晓薇合上镜子，看向江缈。
江缈望着刘晓薇，又看看旁边的赵舒婷，想张嘴说出原因，但又犹豫了一下。
最终，她半开的嘴巴还是抿住闭上，唇齿微咬，眼睛眨了两下。
“唔……想写完这几页再走。”江缈欲言又止地敷衍道。
“这样啊。”刘晓薇拿出手机，看着亮起的屏幕，手指在上面敲着，明显是打字的动作。
事实上，刘晓薇和江缈回家的方向是相反的。
刘晓薇是骑自行车回去的，而赵舒婷有司机接送，江缈则是坐公交车。
三人放学后，到了校门口就会自然分开。
虽然是这样的状况，但这几天放学后，三人总是一起走的。
“本来嘛，等你个十来分钟一起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今天不行呢。”刘晓薇点了聊天框旁的发送键，把打好的字发了出去。
江缈有些心不在焉，“啊，那倒不用……你们先走吧，我可能要学到10点也说不准呢。”
“这么晚啊？”
“大概吧……”
“好吧，那……我们走咯。”
“嗯。”
“拜拜。”赵舒婷向江缈扬了一下手。
“嗯，拜拜。”江缈点头。
—
放学后的校道很多人，赵舒婷陪刘晓薇去取车，两个人推着车向校门口走去。
赵舒婷想到刚刚在教室的对话，便问道：“你今晚是有什么事吗？”
刘晓薇有些漫不经心：“啊……等下要见一个人。”
“什么人？”
“不告诉你。”刘晓薇的语气有些调皮。
赵舒婷露出一个看破一切的表情：“男的？”
“……”
“约会？”
“唔……见见面而已……”刘晓薇淡淡地应道。
赵舒婷很是好奇：“这次是看上哪个班级的帅哥了？”
“不是咱们学校的。”
“哈？那是哪个学校？附中？二中？还是外国语学院？”
“都不是啦。是个大一学生。”
“大学生？”
“嗯，打游戏认识的。”
“那就是网友咯。”
“对啊。”
“靠谱吗？”
“什么靠谱不靠谱的，只是见个面而已，又不是要干嘛。”
“真的？”赵舒婷露出一个怀疑的表情。
“不然呢。”刘晓薇脸不红心不跳。
“不是网恋对象？”
“才没有网恋，只是经常玩游戏的好友而已，恰好住在这附近，所以约出来见见面。”
“他约的你？”
“是啦。”
“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不清楚，我倒没想过这一点。”
“好看吗？那男生？”
“长得倒是挺秀气的。”
“见过面了？”
“啊，视频通话过一次。”
“这样啊。”
“嗯。”
“我记得……你交过两次男朋友了呢……对吧。”赵舒婷突然说道。
“干嘛提这个？”
“担心你呀。”赵舒婷的狐狸眼在夜里就像宝石一样好看，水嫩水嫩地看着刘晓薇，“你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
听到赵舒婷关心的语气，刘晓薇沉默了。
“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这样子，不过是在逃避罢了。”
“……”
“被我说中了。”
“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啦。”刘晓薇挤出一个笑脸。
“希望是吧。”
“就是。”刘晓薇的声音提了上去，就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出了校门，赵舒婷轻轻拍了一把刘晓薇的后背：“祝你约会开心咯。”
“哦……那……明天见。”刘晓薇骑上自行车，摆了一下手。
“明天见。”
赵舒婷转身，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敲了下车窗。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士，他侧头看了一眼，便向赵舒婷点了下头。
赵舒婷随即拉开后车门，把书包一丢，轻快地坐了进去。
轿车启动，在夜里飞驰而去。
—
21点25分，陈桉还未回到教室，江缈还在等。
平时，晚自习一放学，许韧都会很快离开教室，但今晚，他留了下来。
21点30分，许韧破天荒地还在座位上看漫画。
江缈一开始没太在意，因为她一门心思等着陈桉回来。
21点35分，江缈开始意识到，许韧没准是在等她。
但江缈并不确定，她尝试性地问许韧，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走？
许韧毫不掩饰地说，他想留下来帮忙。
江缈想了一下，觉得许韧的性格那么弱势，即便别人对他发难，他也不会反抗，着实没什么安全感。
即便有他送，心里也还是忐忑不安。
陈桉则不同，仅凭着自己一个人，在气势上就能与坤哥几人势均力敌。
单凭这一点，给人的感觉就可靠很多。
于是，江缈直截了当地说，没关系，自己等陈桉就行了，让他先回去。
许韧本想说点什么。
但江缈却抢先一步地说，既然坤哥今晚的目标不是他，那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许韧仍未放弃，嘴巴欲张。
可是江缈态度坚决，让他不要管这件事了。
最后，许韧只得走了。
21点40分，陈桉还未回来。
这时，江缈开始意识到，大概……陈桉已经回家去了。
当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如幼苗般破土而出时，不安的情绪便如雨点般细碎地滴入她的心底。
21点45分，失落如黑夜般覆盖在江缈的身上，将她笼罩在一股沮丧的氛围中，因为，陈桉终究不见踪影。
本来，心里因着陈桉，或许在某一刻里，她还抱有些许希望。
但是现在，这种希望莫如海市蜃楼，不可捉摸。
可她还是不死心，又再等了5分钟。
21点50分，希望就如茂盛的森林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江缈失望透顶了。
什么嘛！
明明已经帮你抄了《蜀道难》……
怎么可以，就这么放我的鸽子……
江缈就这样……毫无意义地在心里抱怨着。
一时间，生气，不安，失落，委屈，难过，诸多情绪就如藤蔓一般攀上心头，不断缠绕纠结在一起，捆得她难受不已。
江缈完全不知所措了。
她闭上眼睛，咬了一下嘴唇。
算了！
自己一个人就一个人。
大不了被泼一身墨，大不了被揍一顿……
一想到这里，她那半吊子的勇气就立刻缩了一半。
21点52分，江缈表情恹恹，背着书包，失神地走出了教室。
下了教学楼，出了校道，前面就是学校大门。
江缈看着不远处的大门，每走一步都犹豫不决。
因为……一旦出了这个大门，外面会发生什么，就完全不可控了。
就这样，缓慢地走着，仿佛整个夜都变得凝重而不祥。
江缈又开始想着，要不，还是留校一晚好了。
不敢回家之类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或者……告诉老师，让老师送自己。
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如此地……心绪不宁着，江缈抬起低垂着的头，以此振作精神。
就这样，她看见月亮如毒蛇的尖牙，咬住了天空，毒素黑化着天地，露出一种病态的惨淡。
相由心生，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了。
她心慌慌地又低下头，背影耷拉着，走出了校门。
刚出校门，江缈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没走？”江缈很是诧异。
许韧有些憨憨地，用手搔着头发，没有说话。
他的脸还是那么地腼腆，带着一种友好而客气的笑意。
突然地……很细很细地，有什么东西在江缈的心里流淌而过，然后……莫名地……涌起一股无法分说的情绪。
“原来你还没走。”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许韧如此说着，声音里藏了几分坚定。
“什么嘛，你这家伙。”江缈为此感到没辙，同时又感到高兴。
似乎，突然地，心里又那么稍稍地，有了一点点底。
虽然还是害怕着……可是，却稍微有了那么一丝丝，继续向前的勇气。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
江缈又一次，对许韧有所改观。
原来……你也有不那么懦弱的时候啊，你这家伙，倒也有如此不赖的一面嘛。
—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杨老师一边擦着黑板，一边说道，“都快10点了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拖了大家这么长时间。好啦……都回去吧。”
于是，学生们纷纷站起来，慢慢地走出教室，只有一道身影，咻地一下，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1班的刘青书跟在后面喊到：“陈桉，你跑什么？等等我啊。”
陈桉回到教室时，时间是21点57分，江缈已经不在教室。
他看到自己桌子上的抄写本打开着，有被撕下了几页的痕迹。
陈桉走到前面第二排，问组长，自己抄写交了没。
组长是住宿生，要到22点才下晚自习。
组长说江缈帮他交了，还问他怎么还没回去。
陈桉说去阶梯教室听课了，现在才下课回来。
陈桉又问江缈什么时候走的。
组长说没注意。
陈桉走到后面问后排的住宿生，有人说江缈大概9点52分离开的，临走时，样子看起来还挺低落。
陈桉回到座位，在桌肚里拿出一圈钥匙，然后就跑出了教室。
他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播了一个号码。
月色苍冷，照在一个刘海正往后飘飞的少年身上，少年奔跑的影子印在路上，飞速地掠过一块又一块砖面。
取了车，少年便卯足了劲地骑，他有些着急。
因为……他和某人有个很重要的“交易”，而且，他很在意那个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