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冲突（2）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陈桉吸引住了。
坤哥一副凶相，狠狠地盯着陈桉。
另外几个不良少年也全部瞪着陈桉，一副要把陈桉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但是，陈桉却毫不示弱，眼神如虎，头微扬，仅凭一己之力把气势硬提了上去，与对面几人对峙着。
一时间，就像有什么被点燃了一样，一个看不见的火药桶已经即将爆炸。
陈桉与坤哥的视线对撞在一起，如两道闪电互相冲击，溅起剧烈的火花。
局势已经势同水火，坤哥俯身，打算抡起一把凳子。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学老师和教导主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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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哥几人，许韧，江缈，陈桉，都被带到了教导处。
江缈说起因是坤哥几人来收保护费，还打算对着许韧倒墨水。
坤哥辩解说自己没有收，况且他们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钱字。
最重要的是，在班级里也没人见到他们明目张胆地收什么保护费。
坤哥说只是想跟许韧开个玩笑而已，没有真想倒墨水，反而是江缈把墨水打到了他的身上。
陈桉站在一旁，保持着沉默。墨主任问他怎么回事，他也只是说看见坤哥要对班里的女生动手，自己看不下去，便向对方踢了一脚。
两边各说各的，竟似都有理。最关键的是许韧，他说自己没有被坤哥收什么保护费，两人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这令江缈完全出乎意料，她看不懂许韧是怎么回事，这个胆小鬼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凭着多年的经验，墨主任对许韧和坤哥说的话心存疑虑。开玩笑开到这种剑拔弩张的程度，显然是骗小孩子的理由。
但是，既然许韧——也就是受害者不打算说实话的话，那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因为矛盾的主要两人——许韧和坤哥的说辞几乎一致，而且说到底没有发生剧烈的肢体冲突，造成人员受伤，墨主任认为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收保护费”几个字还是令墨主任耿耿于怀。
考虑一番后，墨主任决定先不继续深究此事的真相，特别是在许韧否定“收保护费”这一点的情况下。
不过，墨主任却刻意把处罚的力度加大了，其目的是以此来威慑坤哥几人，让他们几个不良少年的行为有所收敛。
最终的处罚是所有涉事者写一份1000字的检讨，外加洗学校图书馆的厕所一个星期，以及全校通报批评。
最后，涉事者的所在班级要扣操行分，每人记过一次，以示警告。
考虑再三，墨主任再补充了最后一点，就着“收保护费”这点加重了语气谈论，表示没有收保护费最好，如果发现有这种行为，那么犯事者就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不用再来了。
墨主任如此严词厉色，有意把“收保护费”处罚的可能性最大化，希望以此震慑住坤哥几人，扼杀可能已经发生的违规违纪的不良之举与不正之风。
这些本是后话，但墨主任故意提前说了出来，为的就是让坤哥几人自己掂量一下后果，心里有个疙瘩，有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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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教导处时，已经晚上7点58分。
在回去班级的路上时，坤哥走到江缈和陈桉的前面，侧着脸放了一句狠话，“今晚放学后，咱们走着瞧。”
走了两步，坤哥又停了一下，回头像狼一样盯着江缈，“特别是你。别以为老子会对女生手下留情！满身墨水的账，你是跑不掉的。以牙还牙，你听过吧！”
说完，又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大声地“哼”了一声，肩膀一甩，痞里痞气地转身，带着身边的几个弟兄，先行而去了。
江缈被唬得倒吸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怔愣地咽了口唾沫。望着坤哥几人走远的背影，心里只剩了个忐忑不安。
这时，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许韧会不承认被收保护费这一点了。
许韧很清楚坤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果把事情捅了出来，被坤哥报复是跑不掉的。
许韧撒谎，是为了自保。
况且，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坤哥几人收保护费。而如果因为没有证据，“收保护费”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那么坤哥不但安然无恙，许韧自己还将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明智的做法莫过于否认“收保护费”。
虽然可以理解，但江缈还是感到不悦。
如果知道许韧是这样的性子——总是如此地一味忍让，那么她是决计不会那么冲动，多此一举地出手的。
现下许韧因了他的服软懦弱而暂且脱身无碍，但头脑一时发热多管闲事的自己，却成为了坤哥几人的眼中钉。
一想到许韧懦夫般的逆来顺受，江缈不免看轻了他三分。
但又想起自己被坤哥近身时，许韧毫不退让地挡在面前，又觉得他倒也不是完全窝囊，还是有那么一点义气的。
坤哥几人走远后，许韧走到江缈旁边，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连累到你了。”
“算了吧，是我多事而已。”江缈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自认倒霉的意味。
许韧知道江缈是在恼他刚刚否认“收保护费”的事情，于是便重复着说道：“对不起。”
“我理解你。”江缈甚至还想着以此安慰许韧。
但许韧一味充满卑微地道歉：“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
“没事。”
“对不起……”
“好啦……”
“真的对不起……”
“你知道就好！”江缈终于带着一丝气恼，宣泄出对许韧压制着的脾气。
“虽然可以理解，但还是很气人。”
“嗯。”
“真的真的超级气人好吧。”
“嗯……”许韧低垂着眼睑，接受着江缈的怨气。
“算了……又不是你的错。”江缈的口气却又忽地变得温和了些。
“还有……谢谢你帮我。”许韧的声音很轻。
“没事。”
“谢谢你。”
“嗯。”
“对不起……”
“嗯……”
“谢谢。”
“嗯……”
“谢谢你……”
“嗯……”
五月下旬的夜晚，空气中还未弥漫暑热，校道旁的流苏树满树白花，高大清幽的四季桂在夜风中送来阵阵花香。
本来……还是有些生气的。
可是……却终究作了罢。
不论是“对不起”，还是“谢谢”，许韧的声音里都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自责。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风一样。
江缈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这样的人生气。
看着许韧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江缈想到，他就是这样的人吧……性格如此，脾气如此，带着一种温和的善意。
他是个不怎么愿意反抗的人，这又怨不得他，错的不是他。
可是，偏偏是这样的善，却使他成为了最易被人欺负的对象。
—
三人走出校道，前面就是教学楼。
月亮如镰刀一般，割破云雾，透出光华，照着三人。
江缈看向旁边的陈桉，想到他先前出的那一脚，心里甚是感激。
“谢谢你，”江缈轻声说道。
陈桉侧着脸看了一眼江缈，“谢我？”
“嗯……就……刚刚在教室的时候……”江缈抿了一下唇。
陈桉不接她的话，而是调侃道：“你将近一个星期没给过我好脸色了吧？因为我叫错你名字的事。”
说完，陈桉又补充道：“你这脾气挺可以嘛。”
“你故意拿名字寻我开心，还诅咒我。错先在你，我可不喜欢那种玩笑。”
“我不是故意喊错你名字的好吧，而且我也没诅咒你。”陈桉又辩解道。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总之，谢谢你的帮助就是了。”
陈桉一脸无奈，想了想，说道：“你不要误会了，我那样做，纯粹是因为他们吵到我睡觉了。我可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
江缈顿了一下，无所谓道：“嗯。但……不管怎样，我毕竟因此得救了，还是多亏了你。”
陈桉撇着嘴，微扬，“随你怎么想吧。”
—
回到教室时，已经8点03分。
江缈看到，自己那张被踢翻的桌子已经摆好，课本和笔记则有些混乱地堆放在桌上。
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地面上有几处未干的水渍以及黑色的印记，想必是拖洗墨水后留下的痕迹。
第一节自习课还没下课，班级里还在抽查背诵古诗词，第四组的抽查已经轮到了第五排，也就是赵舒婷和刘晓薇的座位。
江缈坐回座位时，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她一直忧心着今晚放学后该怎么办。
坤哥刚刚留下的狠话，还历历在目。
走着瞧！
以牙还牙！
江缈收拾整理好桌子上的课本笔记后，手里拿着语文的背诵资料，但是，她此刻一点都看不进去。
拿起水杯想喝口水，甚至还失神打翻了水杯，呛了自己一口，鼻子里进了水，眼泪都快掉了出来。
怎么办？
干脆今晚就待在教室里不回家好了，她甚至冒出了这种荒唐而不现实的想法。
就这样，她开始望着黑漆漆的窗户发呆。
赵舒婷背诵完古诗词后，回来叫她时，连叫了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到你了。”赵舒婷说道。
“什么？”
“古诗词抽查。”
“哦。”
组长的位置在第二排，江缈起身，走出座位。
但是，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抽查古诗词”这件事上。不知不觉间，她走超了第二排，差点往讲台的方向走去。
发现走错后，她又慌慌张张地往回走，来到组长面前。
抽查的古诗词是随机的，如果背错的话，整篇古诗词都要抄五遍，要求当晚抄完当晚交，如果抄不完，那么明天就得抄十遍，并且在三天之内抄完了交。
规矩是项老师定的，没人敢对此吹毛求疵，讨价还价。
组长抽查了三首，难度是从易至难，江缈运气好，都是会背的。
即便此刻心神不宁，她也仍旧可以顺利地背诵完整。
回去座位的路上，江缈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于是，她刻意看了陈桉一眼，发现陈桉正在看语文的背诵资料。
江缈回到座位坐下后，许韧就起身去接受抽查了。
江缈转过身，轻轻敲了两下陈桉的桌子。
陈桉疑惑地抬起头。
江缈有些难为情地说道：“那个，今晚放学后，你能不能送我到公交站？”
“哈？”陈桉皱了下眉，但随即就明白了，“你是怕那几个家伙今晚会在路上堵你？”
“嗯。”江缈点头。
“也对，那个带头的都放狠话了。”
“是吧，你也觉得吧。所以，拜托了。”江缈再次请求，并补充道，“而且，公交站也不是很远。学校大门直走到尽头，然后拐个弯不远就到了。”
“这我当然知道。”
“啊！也对。话说，你是不是也要坐公交车回去？”
“我骑车，而且路刚好相反。”
“啊？这样吗？”江缈就像被噎了一下，气都低了一些，但又试探性地说道，“要不，你骑车送我到公交站？”
陈桉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嘴角带笑，饶有趣味地看着江缈，就像在仔细地观察她的脸一样。
江缈想起第一天见面时，陈桉也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她。
但江缈却并不觉得尴尬或脸红，只是觉得陈桉有些古怪。
“那……好吧。”陈桉似乎要答应了，可是，忽地，他又犹豫了一下，改口道，“唔……还是算了吧。我跟你……好像也不是很熟。”
“啊？”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不想管别人的闲事。”陈桉的眼神玩味，“而且，我送你，他们只会连我也揍一顿。”
“你踢的那一脚，已经得罪了对方了好吗？他们本来就不会放过你，咱们现在是一样的情况。”
“嗯，你说得对。但以牙还牙的话，我最多被还一脚。而你给他们弄得满身墨水的，对方也只会给你也泼一身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就怕他们不仅仅是以牙还牙啊。”
“现在怕了？强出头时怎么不想想后果？”
“你这是在教育我吗？”
陈桉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这时，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了，许韧也刚好回来，“陈桉，到你了。”
“嗯。”
陈桉站起来，准备去接受抽查。
但他想了一下，拿出自己的水杯，理所当然地放到江缈的桌子上。
江缈不解地看向他。
“打水。”
陈桉高高在上地看了一眼江缈，如下命令般地撂下这两个字后，便自然而然地向组长的位置走去了。